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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籍作家作品系列之三:朱广海

发布时间:202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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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广海,1949年9月出生于沛县訾洼村,汉族,大学学历,农艺师、高级政工师、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农技员、乡党委秘书、副书记、乡长、书记、副县长、县人大副主任。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写作发表,曾在《人民日报》副刊、《文艺报》综合版、《农民日报》百姓茶坊版、《雨花》、《小小说》、《安徽文学》、《诗刊》等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200多篇。有20多篇文章获奖。

已出版的著作有《跨世纪的农业思考》(1996年12月,江苏人民出版社)、《古今故事一百篇》(1998年9月,吉林人民出版社)、《养生与保健》(2000年4月,中国矿业大学出版社)、《心的倾诉》(2004年4月,中国文联出版社)、《扒根草》(2005年10月,吉林人民出版社)、《平淡是真》(2008年1月,作家出版社)、《故乡行》(2017年5月,江苏人民出版社)。这几本书均得到读者好评。

《心的倾诉》一书,《人民日报》高级记者贾娜先生2006年8月2日在《人民日报》海外文艺版作了介绍。她说:“品味生活,感悟人生,朱广海所著的《心的倾诉》一书近日由中国文联出版社正式出版。该书文风清新,立意新颖,以人为轴,联系实际,讲究实用。书中蕴含的深刻道理与现实生活息息相关。作者以与读者谈心的语气畅谈人生感悟。有的文章结合作者的亲身经历,给基层工作者的成长与发展提出了可行的建议;有的文章笔锋犀利,针砭时弊,用笔独具匠心;有的文章从不同的角度和侧面对人生观、价值观和幸福观进行阐述,文采卓然,寓意深邃,反映出作者‘立足平凡,安于平凡,在平凡中书写不平凡人生’的人生信条。”

《扒根草》一书,2006年7月19日的《中国老年报》作了介绍。全国高等艺术院校文学教学研究会会长、著名文艺理论家、评论家顾永芝教授说:“朱广海先生的散文集《扒根草》,在浩如烟海的中国散文著作中,虽似一朵浪花,却也别开生面,熠熠生辉。《扒根草》集结了作者近作200篇,都是在现实实际生活中的切身感受和亲身体验。浓厚的生活气息,浓郁的泥土芬芳,洋溢于全书的字里行间。读之,顿觉神清气爽,一扫当前文坛上某些脱离实际、脱离生活、脱离群众的浅陋、粗俗之风。”

《平淡是真》一书,《人民日报》高级记者、原记者部主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教授段存章先生说:“读《平淡是真》,使我走近了作者的心田,分享了这位农家子弟为人之道,为官之道,为文之道,为身之道的感悟。其内容积极健康向上,是非清楚,爱憎分明,读后让人引发深思。”又说:“在生长《大风歌》的古老土地上,今天朱广海先生所著《平淡是真》,我觉得是一曲现代的《大风歌》,值得传唱。”

《故乡行》一书,介丁先生在2018年6月18日的《工人日报》文化开卷版发表了题为《惟知之深,故爱之初》的评论文章,文章评论道:“《故乡行》清新自然、见解独到、乡情浓郁。”介丁说:“一次性看到一位作者写这么多关于故乡的文字,我感受到作者对故乡从心底深处溢出来的暖暖情愫,就像回味自己的故乡一样,带给我们浓浓的无与伦比的享受。”

湖光秀色入眼来

造物主造下了海、湖、江、河,看起来不同,但它们之间渗透着相互依存与传承的关系。江流终日汹涌澎湃、奔流不息,是为了奔入大海;河流之水有时涌入大江,有时流向湖泊;如果江水没有千万条河的汇合,便没有了自己;河水如果只向湖泊流淌,其生命也将变得渺小和暗淡。由此看来,河是江的母亲,江是河的后嫡,湖则是江河歇脚与蓄积力量的温床、准备远行的驿站。这温床,这驿站,充满着温和柔顺,充满着万种风情。微山湖是最好的例证。这微山湖是人们放松身心、悠闲游玩的好去处。

今年夏天,我们乘坐的小汽艇在微山湖蓝色的湖面上劈波疾驰,由千岛湿地中飞来的飞禽,如点点音符在湖天之间飘动。湖岸上的林带,一脉青影在起伏,柔曼曲折。林子投影在湖波中,晃动着一片墨绿的光影,使原本清澈的湖水显得深不可测。我手搭凉棚,朝前方瞭望,湖岸线120公里的巨大湖泊,烟波浩淼的气势让人联想到大海的辽阔。近处观看,在朝霞映照下,波光粼粼,五光十色,分外耀眼。微风轻轻的吹拂着,抚摸着,拍打着微山湖水,像是母亲温柔的手,充满着温情和爱意,让人陶醉。

晌午时分,湖水被阳光晒热了,鱼虾停止了嬉戏,深入水底,翠绿的芦苇也醉意洋洋地睡着了。船上的人精神也乏了。倏然,眼前一亮,大家又精神起来,我们的船傍近了荷花荡。盛夏七月正是荷花的豆蔻年华,整个荷花荡正蓬蓬勃勃地盛开着荷的青春。这浩荡盎然的荷花,由清水烘托,与蓝天相拥,艳丽夺目,无边无际。湖风轻轻地吹着,把花红叶绿的荷花荡渲染得风情万种,整个荡区深陷在清香深渊里了。我们换乘小船,在荷花荡里缓缓而行,与荷花亲近着。太阳无比热情地挂在荷花荡的上空,荷花在艳阳的辉映下,争奇斗艳,如火如荼,她们变成了一片燃烧的彩霞。至此,我才明白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真实意境。

人触景易遐想。微山湖古老的故事像荷花荡里的水生植物茎蔓无数。汉高祖刘邦青少年时在这里生活成长,清朝曾国藩奉旨由金陵赴京处理天津教案,路经微山湖时平息了“团民”之争,抗日战争时期,铁道游击队打鬼子出没在微山湖芦苇荡里,陈毅元帅由皖南赴延安,路经沛县夜渡微山湖,不畏危机四伏,豪情满怀,诗兴勃发“横越江淮七百里,微山湖色慰征途。鲁南峰影嵯峨甚,残月扁舟入画图。”他们给后人演绎了无数芳香长留人世的动人故事,我想眼前的荷花,肯定就是这些前贤们品德的一种化身。否则,这荷花荡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清香凛冽、风骨飘逸了;否则,这无数的先贤故事也就不会顺着湖水流淌了千百年。

微山湖的黄昏是动人的。站在船舷上,凭栏远眺,欣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看那夕阳映红了湖面,几艘往来的船只点缀在波光粼粼中,船身披上落日的余辉,像裹上了一条金黄色的纱巾,令人欢悦。

微山湖的夜又是另一番景象。大屯镇因京杭运河傍湖而走,他们在湖西岸建造起千万吨级港口,集物流、商贸、旅游为一体。晚上灯光齐明,让人想起宋代诗圣范成大的《晚入盘门》诗“人语潮喧晚吹凉,万窗灯火转河塘。两行碧柳笼官渡,一簇红楼压女墙”。游人、商家、情侣徜徉在游园的曲幽小道上,感受着微山湖雾的滋润、花的幽香、草的芬芳、风的凉爽,就会有种特别舒适、雅韵的感觉,叫人沉醉。

好些自然湖泊或人工湖泊我都曾游历过,包括“天堂”杭州的西湖。与浩瀚的微山湖比起来,微山湖更似生活在寻常环境中的美丽女子,不但有迷人的美貌,而且健康、成熟、大气,看上去落落大方,也从来不施粉黛,但依然能显出她独具的内在气质。微山湖的这种纯朴的天然之美,让很多人慕名而来。

龙湖千岛湿地的水红棵

微山湖二级坝南,浩淼的湖面上,浮出星罗棋布般的小土岛。据传说,刘邦出生后,秦始皇的军师掐算小沛有天子气,若不剿灭,就会危及始皇地位,于是始皇发兵剿杀。为躲避秦兵剿杀,刘邦曾隐匿在这些岛上,当地人美称这里为龙湖千岛。龙湖千岛西侧有数万亩湿地,称之为龙湖千岛湿地。

7月份,我去了龙湖千岛湿地。走在弯曲的小路上,风轻轻拂过,带着湖的湿意,路边的狗尾巴草细细的腰肢似乎承受不住头的重量,草丛中的小蚱蜢被惊扰得纷纷蹦跳出来。放眼远眺,那一望无际的蒲草有半人多高,密得伸不进脚去,有风吹来,那蒲草便抖动起来,犹如一片嫩绿的锦缎,从湖边一直铺到堤边。有人兴奋地扑进蒲草里,只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把人性本来的天真融进大自然了。不知谁击掌吆喝两声,蒲草丛中的野鸭、野雁、各种小鸟被惊扰起来,满天都是轻盈的翅膀,鸟们盘旋一会儿,又沉进绿色里不见踪影。

越过蒲草地,映入眼帘的是一方不规则的自然水塘,水层浅浅的,不少地方露出地皮。水塘里长满了碧绿的荷,圆润的荷叶铺满整个塘子。无数枝荷,婷婷于绿叶之上,有含苞的,有绽放的。这是一种清清爽爽的美,不芜杂、不喧闹。看着这美丽迷人的景色,不禁想起乐府诗《青阳渡》中的句子:“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遐想之余,仰望蓝天,云在天上,变化千姿百态:有时像凝重的山,有时像薄软的纱,有时聚成长龙横亘天空,有时像草原上漫步的羊群……云是一本无字的书,读云可以和诗意亲近。“聚散虚空去复还”,使人想到生命的本源;“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使人看得开成败得失;“万里无云万里天”,让人开阔心胸;“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使人宁静超脱;“牛吃河边草,我观天上云”,使人明白自我与外物的和谐……云和人心,本是契合的。久居高楼林立的城市的人们,应偷闲远离喧嚣和浮躁,到这里尽享天然。

轻移脚步,走过荷塘,突兀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稀稀疏疏的水红棵,它与野草间杂在一起,依偎着生长。水红棵的学名红蓼花,是一年生草本植物。茎杆如同青竹,节间膨大,青里透红,株高1.5米左右。花极小,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一串一串的,或粉或红,娟秀俏丽,娇嫩欲流,在肥大叶片映衬下,宛如不施粉黛的纯情少女,楚楚动人。水红棵的出现,使沉寂的湿地一下子变得亮丽、温馨了,使湿地的一切景物都赋予了新的韵致。恰如南宋诗人陆游感叹的那样:“数枝红蓼醉清秋”。一个醉字太贴切了!湿地的景物醉了,人也醉了。醉意中,透过一摇一闪的花枝远看,有几位姑娘相挽着悠闲漫步,蓦然让人有一种人面蓼花相应红的惊艳,唐朝诗人崔护与一位粉面如花的小姐邂逅的一段风流韵事,仿佛就在眼前。

我见到水红棵有一种特别的新鲜感,原因一是,小时候,水红棵在我的家乡很普遍,沟边、河滩、田埂随处可见。它能食,可入药。三年困难时期,它救助了我们那一带的老百姓。二是水红棵与自然界千姿百态的野花野草构成了大千世界的丰富多彩。遗憾的是,如今好多地方野生植物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了,不少物种逐渐走向灭绝。水红棵若不是飘泊到这湿地里来得以延续生命,恐怕早已绝迹,难得一见了。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庄子的话:“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行而不相悖。”天地万物,各有其存在的理由和价值。野生植物可以说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一族了,然而,它们却是维持自然界生态平衡不可或缺的重要支柱。人们应该好好地去呵护它们。若如斯,大地岂不多了一些五颜六色,世界岂不更加美好!

灶前的妻

秋天将尽,我同夫人回了趟老家。趁乡亲们还未过来的空闲,我在院中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侧转身看见她正坐在灶台前烧锅。灶膛中的火苗把她的脸映得红扑扑的。想起她跟我讲过,她很小就帮母亲做家务,5岁看弟弟,7岁烧锅、洗碗。我凝望着她,仿佛看到很多年前一个7岁的小姑娘站在凳子上洗碗刷锅的情形,仿佛看到她将碗打碎时的自责,仿佛看到她在民兵演练场上的飒爽英姿……而很多年后,当初那个勤苦的乡下小丫头竟成了我的妻。

我们1970年结的婚。那时她才19岁。她是一个农家女孩,虽说不上仪态万方,可也仪容俊秀,举止大方。我喜欢。我们的新婚生活是甜蜜的。回味无穷的亲近场面、嬉闹情节和悄悄话,历历在目。但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一想起来,就窃笑不止。有一次平静的交谈,使我难以忘怀,常常萦绕脑际。我跟她讲:“我家很穷,苦你了,你情愿吗?”她嫣然一笑,反问道:“你是一个中学生,我一个字不识,亏你了,你情愿吗?”我怔住了。回过神来,我淡淡地一笑,说:“什么亏不亏的,天下哪有相同的两片树叶。夫妻间应该是荣辱与共,相得益彰。”她接过去说:“穷不可怕,夫妻俩一心一意,能吃苦、肯干,咱们的日子就不会比别人过得差。好日子是人过起来的。”当时,我心里顿感热乎乎的。

她说到做到。她有编织芦席的手艺。我们家一到秋去冬来时,就买来很多芦苇。她起早贪黑地编。我或一早一晚,或空闲时间,帮她剥苇子,压篾子,配合默契。她编席又快又好,一天能编成两领丈五席。她的手艺可谓精湛,编的席鲜亮光洁,花纹严密清晰,边角整齐板正。每每到王庄供销社收购站去卖,都被评为一级,卖上等好价钱。一冬天下来,编席的收入能达500元左右。那个时候,八五面粉0.15元一斤,大米0.14元一斤,猪肉0.72元一斤,500元的收入不得了啦。三年后,我们家虽然不能算全村首富,但生活已属上等了。全家人都很满足。

爱情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我认为有情才有爱,如果光讲爱不讲情,爱则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我们俩的婚姻是媒人之撮、父母之约而成的。从定亲到结婚整整5年,在这漫长的5年中,我们俩没有约会,只路迂过几次,每次都是含羞低首而过。过后我就悔恨,为什么不能鼓起勇气主动打个招呼,问候一句,停下来说说话?那个年代受男女授受不亲的影响很重,哪能像现在,男女青年谈恋爱,一见面又咬又啃的。所以,婚前,我们的爱情是平淡的,真正的爱情是在婚后的病痛中建立起来的。婚后不久,我染上坐骨神经痛,此病很顽固,问诊不少医师,药片吃了好几斤,狗骨针剂注射了一大筐,疗效都不佳。为减轻疼痛,自我摸索出一些办法,我家有个大碌磙,热天正午,就仰面朝天躺在碌磙上熥。冷天晚上,她就用自己的体温与我暖。每每我都在她那微熏的体温中迷迷糊糊入睡,一觉醒来,感觉浑身舒服。我眼含热泪,那种幸福,那种感激,是用语言表达不了的。有时我对她说:“辛苦你了,谢谢。”她总说:“这都是些琐碎的家常事,说谢谢有这个必要吗?”是呀,爱情的长城是用琐碎的家常事垒起来的,这是真挚的情,纯洁的爱。

夫妻则为同林鸟,有苦也有乐。婚后,我们确实有一段时间很苦,但苦中有乐。她手巧心灵,很喜欢听书。一到晚上,她伺候孩子睡了觉,尔后就坐在灯下编席,我在一旁念书给她听。有时屋外大雪纷飞,屋内十分寒冷,我们就离开凉地凉席,坐在被窝里接着读下去。3年下来,我给她读了不少书,有古典名著《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有唐诗宋词三百首,有现代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红岩》等。在听书中,她学会了认字、写字。1992年-1995年,儿子在南师大读书,女儿在北京高等医校读书,都是她给孩子们写信。有时我帮她改正几个错别字,修改一下病句。在听书中,她学会了自我阅读,她现在是我作品的第一位读者。在听书中,她陶冶了性情,启迪了心智,心胸变得又宽又广。

支撑起一个大家庭,没有宽广的心胸,没有敢于担当的勇气,没有无私奉献的精神,那是很难的。我的父辈是苦难的。我爷爷兄弟四个,大爷爷英年早逝,我爷爷和二爷爷四爷爷兄弟仨,一个月内,被天花瘟疫夺走了生命。当时我父亲只有13岁,就开始操持起家务。结婚后,她对我说:“父亲年纪大了,吃了一辈子苦,我们不能再让父亲为这个家操劳了,我们应该接过来,让老人家安享晚年。”她这样说,就这样去做了。我兄弟姐妹5人,3个妹妹出嫁是她操办的。我哥嫂生活能力差,她把两个侄子同我的儿女一样看待,上学、工作、结婚、盖房子全包下来了。父母的丧事也是她操办的。为了这个大家庭她可谓鞠躬尽瘁。有时看着她那疲惫不堪的样子,我很内疚地对她说:“你为这个大家庭,成天忙忙碌碌,操碎了心,太辛苦你了。”她坦然地说:“掌管一个大家庭是不容易,得要方方面面照顾到、照顾好,大家没意见,家庭才能和谐。家和万事兴,这样才能旺子孙、旺事业。想到这些,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是呀,这些道理我也懂。我更知道,过去我家穷,哥哥妹妹放弃了上学的机会,在家劳动,供我一个人读书。现在我已是国家公务员,我理所当然地担当起这个大家庭的责任。她是为我分忧、解难,是为我消除工作上的后顾之忧,是在维护我的名誉和影响。世上还有比这样的夫妻情义更重的吗?

苦难见亲情。有两件事很使我感动。1989年春,我三妹妹家因电起火,整个家产顷刻间化为灰烬。她闻讯在沛城把大人、孩子的衣服、鞋帽全买齐,带着前去看望慰问。然后又回到老家安排,把我们准备建房的材料全部给他们送去。我妹妹家很快建起了新房,迁入新居。当时,我正在南京开会。待我回来后,她才把情况告诉我,并问我:“没跟你商量,我当家把咱盖房子的材料给了他们,你不会生气,不会有意见吧?”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会有意见呢?1988年腊月,父亲因肺心病突然发作离我们而去,我们兄妹几个都不在跟前,留下了终生遗憾。2007年秋,母亲得了重病,在母亲身上,我们不能再有缺憾。母亲无论在医院还是在家,我们兄妹5人谁都不愿离开一会,整整陪护了53天。把母亲安葬好,她跟我商量:“哥哥和三个妹妹都务农,为了陪护好母亲,他们把家里的一切都放了下来。母亲走了,正值秋种,怎么办呢?我想,办理母亲丧事的一切费用,我们全承担起来(父亲的丧事费用也是这样办的),再给他们每人5000元钱,叫他们多买点肥料,把麦种好,明年的生活好有保障。你看这样行吗?”我还能说什么呢?兄妹几个都感动得泣不成声。什么叫家?老人在,有老房子在,这就是家。为什么?有亲情,有暖意。父母走了,她在,我们这个家就会暖意融融,这个家就不会散。

回想到这里,不禁遐想。眼下,社会上离婚的越来越多。在过去,离婚是很难堪、很丢人的事,可现在,离婚的男女都不以为然,好的时候,海誓山盟,“我爱你”成天讲,“如有来生,还和你在一起”好话说尽,稍有争执或矛盾,就像过路人一样,打个招呼就分手,随便的很。我怎么也搞不明白,这些离婚的男女,对婚姻与爱情、家庭义务与责任、名誉与耻辱、社会伦理与道德是怎样理解的?这些人到底咋啦?

故乡行

今年仲夏,我在老家很悠闲地住了两天。

我最爱去的地方,是家东边的大沙河。我正在沙河边轻松地走着,不知老天爷是无意还是有意,天上那一大块很低很浓的黑色云,没有闪电、没有雷鸣去激奋它,雨说下就下了起来,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附近一个草屋里。这屋子只有两小间,很简陋,用木棒扎成,篱笆墙,上帽用苇箔覆盖,箔上面缮着麦草。屋内陈设更简单,靠东面墙铺张小木床,正中间放个小方桌,还有些再简单不过的炊具和餐具。小屋的主人叫志忠,他拿了个小方凳让我坐下,又拿了个小马扎自己坐下来。然后他从腰间摘下烟袋,装上烟,划根火柴点着,慢吞吞地吸了起来。看他那慢悠悠的样子,我便问:“志忠叔,你家盖了三上三下的楼房,宽敞明亮,你不在家住,跑这来受罪,这是为啥?”

他神情有些严肃地说:“我在这里卧薪尝胆呀。”我笑问:“你家有什么事需要你卧薪尝胆?”

“我父亲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猛吸了几口烟,两颗凝滞的眼珠出神地望着门外,慢慢地诉说着。

1938年,他父亲带着一家五口人从山东王楼逃荒到我们村。他父亲身量魁伟,有把子劲,起早贪黑,拼命在田间劳作,为的是种好地多生产出一些粮食,多分几颗租子。一家人省吃俭用,勒紧腰带,为的是多攒几个铜板,能买上两亩薄沙地。可不管他父亲怎样努力,梦想都没能实现。1948年,他父亲狠下心来,撇下家小,独自去闯关东,在关东苦苦打拼了18年,又没能挣到钱置房买地,梦想就像这屋檐下的水泡,一个个破灭了。文革期间,他父亲回来了。

志忠叔回忆着,情绪激动起来,他说:“直到1980年,咱们这里推行土地承包经营责任制,我家分到10亩地,我父亲盼地的梦想才圆了。分地那天,老人家坐在自己责任田里,抓起一把土,紧紧地攥着,攥一会又放下,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谁劝他都不回家,整整在地里坐了一天。连做梦都在盼望的地盼来了,他能不激动吗?分地的第二年,老人家就故去了。临终前,叮嘱我们:‘今后不管遇到多大困难,都不能丢了地,你们要好好地经营着。我死后,要把我葬在咱地里,我好看着。’你看,我在这里搭两间小草屋,常来住住,就为激励自己不忘父亲的遗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也潮湿了。

志忠叔的回忆深深感动了我,我晓得了,农民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

第二天上午,我正在家和几位老年人拉家常,季峰邀我去他瓜地看看。

他种了6亩瓜,瓜秧长势喜人。一地养眼的翠绿,在骄阳下泛着一片碧绿的光。一个个瓜叶你挨着我,我偎着你,支棱着往上长。那茂密的瓜叶下,藏着一个个椭圆状色泽鲜亮的西瓜。

他挑挑拣拣摘来了一个,切开,通红的瓤,黢黑的籽,咬一口,又沙又甜。一块瓜吃下去,顿生清凉,那燥热的感觉立时退了下去。我夸他的瓜好,说他种瓜的技术是祖传。一句话戳疼了他的心,他的脸阴沉下来,眼里噙着泪花。他父亲是我们这一带种瓜的技术高手。文革中,他父亲为了使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在半亩自留地种了瓜,收入颇丰。结果被看成是“资本主义尾巴”。老人家生性胆小,在“割尾巴”时怕挨批斗,连累子女,自缢而亡了。我这句话引起了他对父亲的思念,我有些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说:“改革开放之初,你在外面闯荡了几年,情况怎么样?”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国家的政策好了,没有那么多禁锢,允许我们离开农业去打拼。我和我父亲一样,希望日子过得好一点,不肯甘居人后,我离开家,到外面世界里去闯。我曾去过昆山、上海、深圳、长春、新疆等地。我搞过建筑、油漆,贩卖过苇席。打拼了七八年,虽然苦没少吃,罪没少受,但钱没挣到手。人不吃一堑不长一智。后来我想,还是在家经营自己的责任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家共有8亩责任田,调整一下种植结构,2亩地种植粮食,6亩地种经济作物。你看,我这瓜丰产架子不错吧?我估算一下,这6亩瓜能卖20000多元。瓜下来,接着种大白菜,这一茬白菜又能卖15000多元。一年下来,粮食吃不了,又不愁钱花,俺这日子过得也算不错吧?”他开心地笑了,那笑意中,透着满意和幸福,透着岁月的历练和苦涩。

是呀,生活在农村的人,一辈人一辈人与土地相伴,不好高骛远,懂得知福惜福。农业虽是弱势产业,但只要调整好结构,肯花力气,也能收入颇丰,一样致富。

我俩正谈到兴头儿上,文景来了,说今天咱三个老同学好好聚一聚,喝几杯。我们一起去了文景家。

文景家住的是四合院,青砖黛瓦。院落很大,但拾掇得干干净净,利利落落,整整齐齐,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家主妇能干。我当面赞美了弟媳几句,她眉飞色舞,高兴地说:“穷干净,富拉杂,拉拉杂杂好人家,这句话过时了,如今咱老百姓生活好了,也得讲究讲究。”

待我们在客厅坐定,弟媳把菜端了上来,很丰盛,按地方礼俗准备的,全席十大碗。酒是茅台。

“好哇,老百姓也能喝上茅台酒了。”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如今老百姓喝茅台酒也不稀罕了。”

三杯酒下肚,我便问:“文景,你在家都干些什么?”

“农忙时,干农活;农闲时,去打工挣钱。现在乡里招商引资,我们打工不要再跑远门了。”他告诉我。

“你夫妻俩月工资是多少?”

“我们打的是零工。这要看在哪个厂,做什么活。有30块钱一天的,有50块钱一天的。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挣到2000多元,不太好的时候,也能挣到1000多元。”

“像现在这样的情况田不如不种,尽管农业税免了,又有补贴,但化肥农药涨价厉害,种地的成本仍是高的。你们既顾种田,又忙打工,倒不如把地转让给别人去种,一心放在打工上。有钱什么买不到?”

“哎呀,二哥,亏你在县里还分管农村工作哪。你要明白,账是不能这样算的,如果我们农民都这样算账,田早就抛荒了。没人种地,钱再多又到哪买粮?民以食为天,没有粮食……”他生气了。

我连忙端起杯,“我敬你们两人,喝酒,渴酒。”想岔开话题。

他得理不让人,不依不饶地说:“二哥,你不要误会,我没生你的气。说句心里话,城里人说话就算钱账,我一听别人说种田不划算就反感,我们庄稼人感觉种田是一种责任。”

听了文景这番话,我的心灵又一次受到震撼,一个地区,乃至一个国家,兴工能富,兴商能活,但无农不稳啊。粮食是人们生活的根本。和其他行业比较,种粮虽效益低,但农民不计较,自愿承担起这个责任。这是多么高的境界啊。我由衷地感到:农民可亲可敬,农民伟大。

和好

枣庄有一条重要新闻,村民们热议着老蹶驴与教书先生和好了。

老蹶驴真名叫吕忠直。他身材魁梧,性情耿直倔犟,侠肝义胆,脾气暴躁,遇事常尥蹶子,故,村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老蹶驴。教书先生真名实姓叫李存义。他身高1.78米,体格健壮,是县高中部的语文教师,才华横溢。庄上的孩子们,有的时常带着问题讨教他,有的请他予补习功课,他都一一应承,从不厌烦,村民们尊称他教书先生。老蹶驴与教书先生是只隔着四户人家的邻居,两家原本无根本利益上的冲突,也没什么大的矛盾,只因日常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互不宽容,互不相让,别气不睦。两家的女人见面,不是指桑说槐,就是打狗骂鸡,两家的孩子也不在一起玩,老蹶驴与教书先生见面躲着走,有时躲不开,就低首擦肩而过,互不说话已好几年了,彼此心里疙里疙瘩,很不舒服。大上星期六的早上,在街心花园,两人差一点大打出手干起仗来。

已近四千人口的枣庄今非昔比,改革开放四十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民房统一规划,实行了排房化,一家一户白墙黛瓦的两层小楼别样有致。庄里的十几条经纬路,全面硬化,干净便利,路路都安装上路灯,夜里如同白昼。庄中心有图书阅览室,文艺娱乐室,小型操场设有各种健身器材,这样的人居环境与小县城比没啥两样。庄里最亮丽最聚人气的要数街心花园了。这是一个精巧别致的花坛,直径15米,红砖砌就,大理石镶面。花坛的中心种植着月季、菊花等,外围是修剪整齐的绿色灌木。花坛四周是一条用碎石砌成的小路,走一圈约三百步,碎石对脚底有按摩作用,适合体弱多病的老年人健身。花坛里种的花草一年里大多光景姹紫嫣红,花开不败,绽放着生命的光华。村民们爱在这里扎堆。

老蹶驴原是县水泵厂的工人,因为老伴儿得了类风湿性关节炎,他提前退休,回家专心伺候老伴。老蹶驴虽然脾气暴躁但他有一副非常柔软的心肠,用他的话说,对于老伴儿,他永远是一头不尥蹶子的小毛驴。老蹶驴每天都骑电动三轮车带老伴儿来街心花园。来到后,他的任务有二项:一是擦拭爱车。那辆电动三轮车被他擦得油光锃亮,毫不夸张地说,车把与车圈都能照出人影。二是注视着老伴儿在碎石路上走,她的每一步必须在他的视野内。

教书先生退休后在家养着一条小狗玩。小狗十分乖巧可爱,比如,它从不在家便溺,即便家里一天没人,它憋得原地转圈儿;夜里它趴在教书先生床的附近,一声不吭。教书先生很喜爱这条小狗,每天一早一晚都要出来遛狗,风雨不阻。大上星期六早上,教书先生牵着小狗,由西向东迎着朝阳走,必经街心花园,他想从花坛的北面绕过去,未想,老蹶驴正在花坛东北角擦拭他的爱车,已到跟前,怎么躲开?无巧不成书,在他迟疑的时候,小狗跑到车前就朝车圈上撒尿。教书先生一看不好,用劲一拉绳子,小狗又哩哩啦啦撒了一米多远。正在擦拭另一侧车轮的老蹶驴站直腰,转过来指着车圈上的尿迹,牛眼一瞪吼道:“什么意思你?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放着宽绰的地方你不走,跑这儿来让你的狗往我车圈上撒尿,明摆着,这不是欺负人吗?”

教书先生自知理亏,赔着笑脸一个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畜生太让人生气。”说着遂踢了小狗一脚,本为消减老蹶驴怒气,没想老蹶驴不领这个情。

老蹶驴来劲了,向前用手指着教书先生的鼻子喊道:“它是畜生,你不是?你养狗玩就要有管好狗的能力。”这话噎人且带有极度的轻蔑。

教书先生火了,“怎么说话你?向你赔礼不行,你想怎么着?想打架?”

“打架,我怕你?”老蹶驴回身做出要从三轮车里抄家伙的架势。教书先生看看眼前没什么可用的家伙,赤手空拳对仗,明知要吃亏,但又抹不下脸来,只好硬着头皮,不甘示弱,“我还怕你吗?”

眼看就要开仗,这时有十几位村民急忙围过来,力劝,“都是老邻居了,低头不见,抬头见,这点小事犯不着动这么大肝火,算了,算了,各走各的,退一步海阔天空。”

教书先生就坡下驴。回头看老蹶驴虚张声势挣巴了几下,偃旗息鼓了。教书先生一边走着一边想,一定得找机会治治老蹶驴,不出这口恶气,誓不为人。

人算不如天算,往往有时候冥冥之中,老天巧作安排即成全了人意。教书先生与老蹶驴于街心花园斗气已半个月过去了,相安无事,彼此有些淡忘了。星期天一早,教书先生来县医院拿体检报告。刚到医院附近,只见离医院门口约一百米处,路旁有很多人围观,他好奇地走了过来。近前一看,见一男士抱着一个蓝花瓷瓶,说是乾隆年间官窑烧制的,价值连城。如若不是妻子病重需动手术,急着用钱,但得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把祖传的宝贝变卖。说到动情处,还会挤出几滴眼泪。有几个托儿在一旁窃窃私语,说这个物件如何如何值钱,怎么能这样轻易出手。有一个托儿做出同情状,翻遍全身,掏出五千元钱,说是只有这些钱了,能否低价转让。那男士自然不肯。于是剧情推向高潮,忽悠围观者或过路之人捡下这个“天大”的便宜。

但凡世间骗局,明眼人一看识破,贪利人急于上钩。人群中走出来一位老太太,信以为真,走到那男士面前,说:“这瓶我要了,你说个准价吧。”

那男士看看老太太,笑着说:“您老有着菩萨心肠,我不能亏您,不能多要,只能少要,一万元你拿去。”

“一万元就一万元。”说着随手从口袋里掏出社保卡,走,你跟我到银行去取款。”

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慢!”教书先生听着这声音这么熟,一看走出人群的是老蹶驴。老蹶驴不紧不忙来到那男士面前,说:“你那花瓶拿来让我看看。”老蹶驴接过花瓶,先是掂量了掂量,敲了敲,又迎着太阳仔细观瞧。老蹶驴在水泵厂学艺时,他的师傅爱好收藏古董,他也跟着学了不少。看后问那男士,“你这花瓶是乾隆年间的吗?这分明是新瓷。你在行骗。”老蹶驴把瓶高高举起,朝向围观的人,“请大家不要上当。”喊罢转身把瓶递给了男士。那男士假装失手,瓶子坠落地上摔碎了。于是,那男士顿足捶胸大哭不止。托儿们被激怒了,围上来,要老蹶驴赔偿一万元,不然,休想离开。老蹶驴也不含糊,叉着腰瞪着一双牛眼,挥着小蒲扇一样的右手,“怎么着,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们要明抢吗?什么宝瓶?一百元都不值。”老蹶驴毕竟一人,难敌四朗,脑门开始冒汗了。

教书先生一旁幸灾乐祸,心想,活该!你老蹶驴也有今天,自有人能治你。教书先生不想再看下去了,转身刚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念一想,不行,我这样不管不问,一走了之,乡亲们知道了,准会指责我,好狗还护三村呢,我还算人吗?再说啦,老蹶驴是见义勇为,与行骗的人作斗争,我这样怯阵溜了,我怎能为人师表呢?这不有辱人民教师的光荣称号吗?他又毅然挤进人群。

教书先生来到人群里边,捡起两块碎瓷片,看了看,又敲了敲,故作内行地说:“这明明是新瓷,说这瓶子值一百元真是高估了。你们这是行骗,就不怕进局子吗?”托儿们放开老蹶驴围上教书先生,说他不懂装懂,没事找事。教书先生毫不畏惧,掏出手机,“你们不服是吗?我这就报警,咱们到公安局去说明白。”骗子们见他底气十足,又听到围观群众齐声附和,知道骗已然穿帮,再闹下去凶多吉少,只好挤出人群溜走了。

老蹶驴如释重负,来到教书先生面前,双手一拱,“谢谢老弟帮我解围。”

教书先生很礼貌很客气地说:“理当如此,不必言谢。”说吧要走。

“老弟,你不能走,咱们一齐回家,到我家喝酒去。”

“行。我还有一瓶珍藏多年的茅台,我带去,咱们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