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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市作家协会

“城市绿碳”杯“舌尖上的徐州” 获奖作品




一等奖  01

彭城羊肉,乡愁里的那指白月光

 

黄睿

  

民以食为天。

于每一个地方来说,都有一道令人向往或怀念的美食,无论是大雅之堂的硬盘菜还是茅屋小舍里的小碟菜。

我的故乡——彭城,当然也不例外。

这处五省通衢的重镇,千百年走来,不仅商贸繁荣,还有令人垂涎欲滴的羊肉。

彭城伏羊一碗汤,不用神医开药方。

彭城四件宝:伏羊、美酒、麻油、挂面件件好。羊肉排在前面,足见它在人们心目中的分量。

彭城人都说,自己的早晨是从一碗羊肉汤开始的。

有着九百万人口的地方,每天要消耗多少羊肉,没人统计过。在人们心目中,反正羊肉是最寻常却又最接地气的美味。

除夕上午,我踏上了回乡之路,运河之畔,风景日新月异。

清波漾漾,从河畔枯草之上,仿佛回荡着小调《五歌放羊》的旋律。一群羊兀自踢着草头上的寒霜,任性地走走停停。

这个日子,应该羊入圈牛进栏才对,不知为什么还有人放羊?

我眺望的地方,河水悠悠,肥沃的沙土日积月累成连绵的草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先从滋养万物开始的。

天上云朵朵,地上朵朵云。

这是故乡最经典的和最纯粹的自然了,历史和风景以诗画模样,生生不息地传承下去。

放羊人喜欢天气寒冷,倒不是因为河滩上天冷羊少,大抵是天气冷,羊儿出来活动活动啃些枯草,容易掉去肥膘,肉质鲜嫩可口,膻味极小。放羊人未必懂得科学的道理,但年复一年的实践,能让他们卖上好价钱,让他们坚信这种做法是正确的。

把鞭子插在腰间的老人,端详一下撒欢的羊群,瞅瞅我这位不速之客,再扭头望向远方。

我们有权选择远离乡村,在享受美食的时候,却最应感谢这些通过劳动实践而炼成的“智者”。

可以说,运河对长在这里的一草一木,是一种殚精竭虑的爱惜,也可以说,人们对长在这里的生命,是精益求精地呵护。

春秋不过是过眼烟云,热气腾腾的羊肉方是醉里挑灯的那抹风景。可入诗又可入菜的羊肉,和蔬菜一搭一档,一唱一和,因此就有了以时令和精巧而闻名的彭城伏羊菜,就有了这道巧夺天工和红红火火的彭城大菜。

在吃的法则里,回头客的喜好大于一切。

故乡人从来未把味蕾固化在某一种招牌菜或一张乏味的菜单上。人们怀着对羊肉的理解,在不断的尝试中悄悄摸索出最契合的滋味来。

在城里,我曾遇过一位大厨,他说他的师傅是一位回族兄弟,手艺是师傅的祖辈传承下来的。

火候、食材、调味……看起来简单,细细剖析起来又无比复杂。

他说,他们的店是从一碗羊肉汤慢慢火起来的。

“鸿运当头”这道菜,是镇店之宝,它藏着人们对舌尖滋味和憧憬未来的某种特殊情感。

红烧羊肉,必须是红烧重口味。羊肉必须新鲜,在宰杀后十二小时内,必须上桌。时间是食材生长的挚友,在这里却是美味的死敌。

一道“红烧羊蹄”菜,口感好,胶原蛋白丰富,深受食客喜爱,却是最考验手艺的。只因不易入味和火候拿捏不准,非高手是不敢接单伸勺的。

羊肚包肉是特色菜,新鲜的羊肉切片后包裹于羊肚内,用自研配料蒸煮而成,菜品香气浓郁,口感鲜嫩多汁。

羊宝、孜然羊排……你方登罢我上场。羊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在他的手里都能被烹调出五彩缤纷的佳肴。

炒、烧、爆、煸……做羊肉,有许多种烹调方法。

尤其是淋上特有的精制辣椒油,佐以青蒜、香菜、各种香料烹制,其味香醇汁厚不腻,汤色美白,是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大厨曾如数家珍,令人向往不已。

关于羊的美食是彭城意境深远的刺青,是彭城水火调和的完美哲学。所有这些充满想象力的转化,所打造出的风味和对营养的升华让人折服。

对于专业的厨师来说,厨房的秘密是他们一生财富。正宗食材、独门酱料、精湛技艺,是众所周知却又无法炮制的秘密。

过年了,无论大户人家还是市井小民,都少不了羊肉火锅这道菜,人们年复一年地总结改进,都练得炉火纯青了。因此,能否烧得一手好羊肉,是评价主人手艺的硬性标准。

我的婶娘在灶台前大显身手。

她家后院,晾晒了两片羊肉,一派丰收喜悦的气息不经意间就透露出来。月余之后,这肉的表面会呈黑紫色,坚硬如铁,这是“风干”了。

有了羊肉,人们往往还从外面捎一罐水回来备用。

羊依水而生,它还与滋养它的水生死与共,也算一种融合吧。从科学的角度看,地下水经过沙土层的过滤,甘甜入心,含有人体必需的多种矿物质,运用在菜肴里,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美文网罗美食,字里行间也透着诱人的味道。

吃时,将炒烩好的羊肉放到火锅,兑上炖羊肉时的汤汁,加上酒精或插电烧煮,热气腾腾后,就能伸筷子了。吃了一会,可以往锅里加些粉丝、菇类、白菜、菠菜等物。

人们喜欢围着羊肉火锅,实在是天气冷了,能暖手,其乐融融的温情还能暖心。

大宋的晁公溯说:“沙晴草软羔羊肥,玉肪与酒还相宜”,羊肉下酒,越喝越有。

在羊肉火锅“咕嘟咕嘟”的沸腾里,人们推杯换盏,面红耳热好不尽兴。在美食面前,人们都少了一点正襟危坐,多了一份急切向往。“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的狂放,就交给诗人了。

不曾受过专业厨艺训练,婶娘炖的汤,烧的菜,做的火锅,既没有赏心悦目的卖相,也没有出神入化的技艺。然而,这并不妨碍我对羊肉滋味的挚爱。

对故乡的情感和滋味混合在一起,才下舌尖,又上心间,让我几乎分不清哪一个是滋味,哪一种是情怀。

羊肉蕴含了彭城人太多的情感和乡愁意象,有阳光的味道,有河水的味道,有田野的味道,有时间的味道。对纯朴的彭城人来说,羊肉不仅是一种美味,还是一种情怀,如今还成了一种文化。

羊肉美食,仿佛是脱口而出的方言。品出“味”的,不仅是舌头和鼻子,还有一颗想家的心。节后,大家又散到五湖四海,可一旦聚在桌上的彭城羊肉旁,与谁又都是乡里乡亲的。长一笔短一笔的故园风光,虽然会成为开门见山的客气话,主角慢慢就会移到彭城伏羊之上。它好像是一剂可以治愈乡愁的良药。那么,没有彭城羊肉岂不要举目无亲?

红尘太深,节奏太快,许多老手艺都面临前所未有的冲击,可彭城伏羊的气息依能突破重围,攻城略地。

苏东坡写有“陇馔有熊腊,秦烹唯羊羹”的诗句,羊肉泡馍,肉烂汤浓,粘绵韧滑令人神往。他若在彭城久居,不知会对这里的伏羊写下什么样的诗句才算得上恰如其分?

夏吃沥汗,冬吃暖身!

走过故园,我难以说清在四季时令里,人们的喜好为什么总一成不变的,难道是渐行渐远或根深蒂固的习俗?

一年四季羊肉菜!

一种文化符号和地理坐标,以鲜明的特色向外界传递。都说彭城是理想的游玩之所,在我想来,指的何止是风景。

 

 作家简介:

黄睿,男,江苏淮安人,生于1997年,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悠悠岁月》《我要寻找的方向》等散文集,发表作品累计950余篇,获《柳州紫荆花》《宁阳美主题征文》《保利杯书写大美匀城》等全国散文征文大赛一等奖,还获《首届汨罗江文学奖》《第二届中国(日照)散文季刘勰散文奖》《第三届丰子恺散文奖》《2017“诗兴开封”国际诗歌奖》等多项奖项。

 

  

一等奖  02

 

 一座城与一碗面

 元分 甘肃庆阳

 

一座有温度的城市,少不了一碗面的加持,温热的不仅是肠胃还有灵魂。

饮食文化中自带着城市鲜活的历史印记。在鱼米之乡的苏北,人们偏偏爱上了各种面条。徐州是彭祖之城,九州之地,素有五省通衢之称,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是多样文化的汇聚之地,多种风味美食也在此聚集。外来饮食文化与当地饮食文化在这里交汇,相互冲突又相互融合,长久以来,便成为这座城市整体气质的一部分。

在徐州城,凡是有饭馆的地方几乎都有面条。徐州城里各地的风味面馆,从原汁原味的角度讲,绝大多数很难保持彻头彻尾的纯正地道,但恰恰是各地面条却都在这座城里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形成了争奇斗艳的局面。食美为大,肚安为乐,没有人想在这里区分南北饮食之界限。

任何美食,离开了原来生长的土壤,就会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可以是大刀阔斧的改制,也可能是潜移默化的,短时间内没有明显变化,如果把时间界限拉长了,这种变化往往令人震惊。徐州城的面条无论怎么变化,总是强调家常口感家常风味,变化之后本体和变体之间像又不像,以巧变能变在面食文化的发扬广大上探寻到了新的出路,找到了无限生机。

徐州地处苏北,米饭、米线本是这里的主流,可苏式面条的以其精巧却在这里闯出了一片天地,成为许多人难以割舍的味蕾记忆、乡愁牵挂。鱼米之乡的鱼虾海鲜,与北方的小麦内芯相遇,北方粗犷与南方的婉约融为一体,这个南北饮食汇聚的重要场地,兼收并蓄方显博大胸襟,一碗面食尽显千变万化之繁复,那种美妙滋味不可言说。组合、改造、创新,是一门艺术,也是一门学问,做好了便相互成就,搞砸了就只有相互拆台的份儿。徐州是讲融合之道的,海鲜的鲜香与面条的淳香交汇在一起,激发出各自的优势让其得以充分发挥,汤的回味无穷与面的爽滑劲道就是力与美的完满结合。

许多人是“面肚子”,长期用面条喂养的肠胃,时间一长不吃面条就浑身难受,不吃面条心里就不得劲、不“瓷实”。生活中时有怅惘,唯有一碗温热的面条抚慰肠胃,方可直抵灵魂深处。

江南人喜欢吃早面,为一天的劳作开个好头。午餐和晚餐来一碗面条也很惬意,最重要是这种家常口味百吃不厌。

徐州人吃起来讲究,吃面条时需要配浇头、佐小菜,精工细作,既有色香味的搭配,又有劲滑爽的质感。一碗面里腾挪乾坤,小面馆中尽现江湖绝活。一碗普通的面条,有了浇头,便有了诸多花样诸多搭配方式,浇头让面条的风味延伸铺展开来。浇头、小菜、面条、汤汁,在平淡朴素中持久,在波澜不惊里隽永。一种是湿浇头,汤汁钻入面条的缝隙之间,各种滋味浸润在每一根面条之上,入口又入心。一种是干浇头,却也很像北方的盖浇面,省略了汤汤水水,又是另一番特别的体验。要是再点上一两碟徐州的本地老卤,那更是绝了。

在徐州,江浙面和北方面平分秋色,南来北往的人吃一碗家乡的面就能瞬间拉近与一座城市的距离。北方面酱汁浓郁可以大快朵颐,江浙面多为细面清汤顿感婉约清新。南方的面条比起北方的面条要清淡一些,在装扮打理上更加温婉灵秀。徐州面条做工特别讲究精细精致精微精妙,让朴素的食材充分施展其本真本性,由内而外散发着淳香。

山西莜面刀削面剪刀面、陕西油泼面、东北冷面、新疆拌面、安徽板面、北京炸酱面、重庆小面、武汉热干面、镇江锅盖面、广式竹升面……这里俨然一座面条博物园,祖国大地上没有哪一个城市能够汇聚品类繁多种类齐全的各地特色面食。

徐州板面和手擀面便是地方特色的面食的代言者。徐州的最家常面条就是手擀面,连吃数日并不觉得腻烦,尤其饭局之后以一碗手擀面来作总结让聚会者心无挂碍尽兴而归。徐州手擀面最日常,但徐州板面的名号却最响亮,虽是舶来于安徽,却也徐州大地上落地生根,形成了特色。手工拉扯的板面又薄又宽又长,再来几块卤牛肉配上红辣椒,吃起来足够的豪爽过瘾。                                                

手擀面又细又长,挑在空中散发着麦香,含在口中顺溜爽滑,牙齿要往下咬,面条要往回弹,在牙齿与面条的对抗中充分体味面条的“筯”与“劲”,在上下颌舒张的过程中品味面香也品味生活,体验咀嚼与吞咽的滋味。

在面条的家族里,汤面是绝对主角。一碗面条,有了汤汁,便有了灵魂。汤之醇香,用猪大骨、鸡骨、黄鳝、海蜒等鲜活鲜嫩的原料吊汤,猪骨、鸡骨的醇香与黄鳝、海蜒的鲜香融汇在一起,丰富了味觉体验,增加了味觉层次,回味无穷。

面是核心,汤是灵魂。炖汤吊汤要有足够的耐心,在时间里等待各种食材的美味由内向外慢慢散发,融入汤水,几重美味交汇碰撞,制造出特别的味蕾体验。

面条香弹爽滑在于和面和轧面的技巧。和面时加入鸡蛋清,蛋白使面条里的蛋白质增加,面条汇入沸水之后蛋白质快速凝固收缩,增加爽口筯道之感。和面时需要充分揉压,让面粉颗粒与水分子深度交汇。揉面、轧面、捋面,每一个步骤都用心用力,做出来的面条也精神活脱。

把握好面和水的比例,和好密封静置,留一些时间醒面。醒面的过程是时间对面粉施以魔法的过程,醒一醒让水分与面粉颗粒尽情地交流,彼此融为一体。等面团中的麦胶蛋白和麦谷蛋白吸水,充分形成面筯后,给面条暗暗地上劲。

汤是媒介,把热量与美味传递给面条,深入面条们的缝隙之中,面条就不会坨,不会粘连。喝一口热汤,驱赶体内的湿气寒气,遣散内心的郁结不快。汤面趁热吃,如果讲究点,用热水烫一下碗再盛面是最好不过的了。

作为江南的经典面食总需要一些点缀,浇头少不了。徐州各种面条好吃也在于其丰富的变化与百搭风格,在浇头中选择各种营养搭配。浇头,卤煮蒸炸、炖焖煨焐、酸辣咸甜,荤素百搭,能够想到的食材都可以入选,小排、鳝丝、猪脚、虾仁、焖肉、卤鸭、三鲜、什锦、面筋、素鸡、香菇等等几十种,称得上“面以浇变,浇以碗衬”,或提前备好或现炒现上,与面条可谓绝配。吸溜着面条,配以几样浇头,真是有些小丰盛。

南方明亮的景色,让一碗碗面条成为点滴的生活的美妙点缀,在记忆中细碎而深刻,或回味或品味都是绝味。

徐州手擀面细长的形状,天生具有江南婉约秀美的气质,细面条,小口吃,甜咸适中的口味,一碗下肚,温热的不仅是肠胃,还有情怀。

洁白如玉的面条,撒上翠绿的葱花、香菜,浇上吊好的高汤,绿的希望、黄的朴素、清的透彻,都在同一碗里盛放。首先迎面而来的是色香,再尝一小口,才知道不仅“形”“色”俱佳,味道也值得称道。

在慢时光里吃一碗面条会发现这口感是有层次的,慢品细品入口之爽、咀嚼之弹、吞咽之溜、回味之醇。吃之前,把面条挑一挑,让面条散开来,汤与面汇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吃面的口感和心情同样重要,用心吃一碗面,它会回馈给你美好的记忆。

面条不单单可以配汤吃,干拌却是另一番风味。一碗面,由滚烫到温热,一段路,渐行渐远,在过程中领会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起起伏伏。

煮面时水要足够宽、足够滚,面条如浪里白条上下翻腾,拿筷头拨拉散开,差不多面条浮上来,再翻几个跟头的工夫就熟了。煮面前在水中加点盐或青菜,盐中的钠离子、氯离子会使面筋的韧性、弹性、滑性增加,使面条的色泽变亮,汤清面香。

珍爱朴素的生活,珍爱清淡的滋味。留住烟火味,守住平常心。低头品一口细长面条,举目望一眼江南盛景,俯仰之间皆是情意。体验楚风汉韵的明亮与婉约,品味日常滋味的含蓄与隽永,与岁月悠长同在,同现实纷争和解,将苦难记忆沉淀。口味清淡一些,更能凸显面条的麦香,体会浇头的原汁原味。

吃面喜欢带汤还是干吃,和一个人的体质和胃口有极大关系,同时,你选择的吃法反过来也滋养着你的性格。

某些时候,总有一样简单朴素的食物唤醒了记忆也温暖着肠胃,填补内心些许空虚。或一人独自放闲,或三五好友共叙家常,或家人团圆,约一起吃碗面,挑动的面条间有牵挂也有怀念,家常的味道,隽永的回味。

徐州面条既坚持传承老味道,又不断研究新做法,一碗面常吃常新,永不过时。

留恋一座城,也为一碗面驻足。

  

 

 二等奖  01


在杯碟碗勺之间,堆垒徐州的美食江山

 马倩倩

 

春风吹乡愁的旗

舌尖上的滋味浓郁,仿佛纯粹的音调

微响耳畔,有人在告诉我——

徐州,徐州

 

秋风吹乡愁的烟

母亲在灶房忙碌,辣汤和包子,我的最爱

坚定我漫长的人生旅行,晚霞如歌

有人在低吟,徐州,徐州——

 

请允许一株草呢喃细语

自然中,我们得到归宿,母亲的味道从未改变

在徐州,美好的记忆,美好的生命

一声唤,一爿光

 

如是,构成我饮食的图谱

江山之美食,豪迈且锦绣

远途的我,一次次回首,看到母亲的身影

 

具备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是的,我抵达了徐州

必然走进一家饭馆

地锅鸡、蜜三刀、八义集羊肉汤、辣汤

好似梦境涉过千山万水

抵达一场梨花盛开

是晨风,是晚风

抚平我跌宕的人生,此刻,坐下来

面对美食,无比安静

回忆,或喟叹

舌尖上蜿蜒着溪流,肠胃呼唤着爱的慰藉

辣汤和包子,以阳光的形式洒进

我的梦

 

食客们的天堂,徐州

是美的风,是爱的风

话题重新涉及古老的配方,那是秘密

我们无需打听

一口包子,美景在眼前铺开,我们走进,融入

一口辣汤,幸福就在心头,我们获取,拥抱

此刻,一颗澄明的心懂得握住光阴

不再让思念流逝

母亲的身影重现,依旧忙碌

在厨房的氤氲里

我喜欢这样普通的小日子,以美好的口感开始

徐州,徐州——

天堂的风,桃源的风,将每一个食客引入荷花深处

我们不孤单,我们的旁边坐在最爱的亲人

 

在徐州传奇的册页里

觅寻乡愁的位置

袅袅炊烟

清晰的所指,在百度地图上搜索,词条光芒

照耀我们的去向

在徐州,必然抵达敏感的味蕾

我思索那滋味的悠长,思索桌子和板凳合奏的音符

飘荡在幸福的画面里

徐州,包子的赞美,辣汤的颂歌

我丰盈的思绪里,一片春色盎然,仿佛坐落群山之中

溪流绕过我的身体,洗涤我的梦

变得清澈,纯洁,单纯

 

在徐州,我爱

煎包、锅贴、辣汤、苔干

我爱春语,春风,春梦。是的,徐州的春天永恒

舌尖的逆旅,抵达两个人眼眸汇合的地方

徐州,历史的石头飞翔

抒情的长诗连笔,从遥远的年代开始

在徐州,扎下春秋的传奇

紧紧相连的两颗心融化在一起,新时代跨越

崭新的开启,哦,在徐州的诗行里

食客亲近,一棵树的呼吸

一条河的低语

叠合成一个母亲的慈爱的背影


作者简介:

简介:马倩倩,女,浙江宁波人,文学爱好者。有诗歌作品三十多篇发表在省市级期刊。曾获各级各类征文比赛奖项十余次。

 

二等奖  02


老徐州的人羊情缘

李德响

 

作为一个徐州人,我居然身在羊中不知羊,犯了骑驴找驴的错。

这不,一个在吃羊圣地土生土长几十年的老男人,还傻乎乎的跑到内蒙寻找心中的塞外烤羊。

直到蒙古包的老板得知我从徐州来,他乡遇故知一样和我攀谈,哎呀,你们徐州可是把羊吃出了花……

我愕然了,被棒喝了,愣愣的听着对方把徐州的人羊情缘流水一样讲来,好在,我的微笑掩藏了我的心虚,在对方描述的场景里逐一唤醒我的些许感知,这一拼凑,我豁然开朗,对啊,徐州才是羊肉串的发源地,徐州才是羊肉美食的金字塔尖。

溯流时光,一个红光满面的八百寿星在烹煮一锅羊汤,他可是中国美食的鼻祖,他可是彭城人的祖先,他就是彭祖!

寻根求源,两千多年前的汉代宴会在烧烤一把羊肉串,这生动的一幕,被汉画像石牢牢的定格在了徐州!

就这样,脑海里的白髯老者神采奕奕,宽袍大袖的汉朝子民昂然宴宾,徐州映相的清蒸羊头活色生香,老侉羊馆的爆炒羊腰勾魂摄魄……我自信了,在中国美食面前,我骄傲了,中国美食如果会说话,一定操着徐州方言,中国美食如果是一位长者,他一定姓钱名铿。

这不,看看俺徐州人,在祖宗的引领下,可是和羊结下了不解之缘,一只羊交给徐州人,除了羊毛不吃,早被徐州人发挥到了极致,把羊的系列美食做大做全,这来自徐州人的传统,来自祖先的美食智慧。

徐州人没有辜负羊,一只羊里藏着多少美食,秉承祖先的奇思妙想,早就在基因里生根发芽,烹炒煎炸烤,蒸煮熥馏烧,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一代代的传承和发扬,自然造就了吃羊圣地的当之无愧。

徐州人对羊的热爱无与伦比,天冷暖暖胃,天热排排汗,春到要大补,秋来要贴膘,无时不可吃,无时不该吃,羊汤的浓香在这里传递,烤全羊的气息在这里沁鼻,夜市的火苗子痴痴的守护着千年的肉串留香。

做美食到功夫里去,品美食到烟火里去。大饭店的羊肉自不必说,美食街的羊腿无需来提,就在夜市走走吧,光一个羊头都花样百出,烤羊耳烤羊眼,烤羊唇烤羊脸,一个羊球也分前球后球,球皮球头,一条没什么肉的尾巴也分为尾梢尾根,在架子上滋滋冒油……

徐州的羊可都吃出了名头,贾汪的羊蹄羊耳,沛县的羊汤冷面,丰县的羊盘肠,敬安的烧羊头,东贺村的烧羊眼,乔家湖的羊肉面,还有一个羊汤雨露均沾,十几个地方五光十色,村村有,区区有,县县有,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风味,各有各的传说与讲究。

徐州人不仅吃羊吃出了文化,还硬把吃羊吃成了节日,伏羊节就是独属于徐州人的浪漫,独属于徐州人的狂欢。

徐州人最知晓夏天,看懂了阳光,了解了风,爱上了青草的婀娜,才能明白吃伏羊的高妙。徐州人在山水间穷究美食的真谛,入伏时节通过一只只羊和大自然对话。

羊,还是羊,成了徐州入伏美食的代言名片。各家饭馆推陈出新,围绕一个羊字八仙过海,店铺打出全羊宴的招牌菜,一个个铆足了劲的向羊发起总攻。一口口大锅临街翻滚,一碗碗羊汤奶白香浓,尝块肉,安慰一下忍不住的口水,喝碗汤,泡一张彭城才有的反手烧饼,满城人喜洋洋的入喉绵长,满城人暖洋洋的遍体舒泰。

徐淮芳草养育出的羊儿,肥美矫健,没有足够的虔诚,它不会把美味分享给你,没有足够的尊重,它不会把仪式罗列给你。徐州人最懂做羊的秘诀,让食材保留自己,忠于自己,才不会在制作中迷失自我,走了型,变了味。

  当羊遇到红油,让夏的火辣高潮迭起,不是知己,徐州人不会把入伏羊的密秘与你坦诚相告,不是挚友,徐州人不会因大夏天酣畅淋漓出一身透汗的快感邀你入伙,花繁叶茂季,蝉鸣声声中,行走徐州,空气中都弥漫着羊汤的召唤。

从最初的口腹之欲到如今的祛病强体,这里面的门道,你得来徐州,问问这些彭祖传人,一碗碗药食同源的羊汤里藏着祖辈多少长寿的密码,不品几口怎有资格打听。

大自然自有独特的韵味,自有巧妙的组合,当一道道药膳被彭祖的后入端出,我们才明白吃的最高境界,吃出健康,吃走烦恼,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说到药膳,最令人叫绝的还是老祖宗留下的那道羊方藏鱼,吃肉温补,喝汤滋养,最合国人的中庸之道,调合之理。

鱼羊成鲜本就是让人灵魂为之一醉,思想为之一振,双手忍不住拼命鼓掌,嘴巴还得跟着大喊几声好的完美创意。这道美食明珠,是羊和鱼的彼此宠溺,是鱼和羊的情比金坚。

美食,总需要那么一点运气,总需要那么一点偶然,方成佳话,方易流传,而诞生于徐州的羊方藏鱼自然不会免俗。

相传,四千三百年前,彭祖小儿子夕丁喜捕鱼,但彭祖恐其溺水而坚决不允,一日夕丁捉到一条鱼,向母炫耀之季,闻父外来惊慌失措,恰母正烹羊肉,急中生智藏鱼入锅,后彭祖品尝羊肉时感到异常美味,当弄清原因后便如法炮制,使“羊方藏鱼”这一“天下第一名菜”流传至今,那种神奇的味道彭祖久久不能忘怀,遂将鱼羊组合成字命之。一道菜,一个字,一种味觉,一方谈资,从此珠玉在前,独孤求败。

寻常百姓不讲究那么多,不管是羊肉炖鱼还是鱼腹羊肉,只要遵循鱼羊组合,就算附庸了风雅。

贵族化的那就要讲三天三夜了,精选的羊肉半煮切方,细挑的鳜鱼去刺留脊,羊肉内里挖洞,放入剁碎鱼糜,讲究深藏不漏,严丝合缝。还要有火腿,蒲菜,香菇等佐菜的精心陪衬,更要有数道文火武火的轻蒸慢煮,最后还得斟酌用什么装盛器具,用什么进食方式,精益求精到叹为观止的地步。当一位彭祖后人身着古装,用托盘虔诚的将一个古色古香的小瓦罐轻放矮塌,再把一个个的杯盘碗碟一溜排开的时候,这道沾朋友光才见真容的正宗彭祖菜,让我遍体顿生对先人的缅怀,对当前美食的敬重,理解了那句“唯美食不可辜负”的深层含义,未入口人已醉!

无需多言,拿起筷勺!感受一次人间值得!

千言万语,道不尽徐州古城的人羊情缘,想品味羊肉美食的最高境界,你不妨来徐州住几天,徐州人的豪爽好客,在一碗碗飘着红油的羊汤里,在一盘盘香辣扑鼻的羊菜系列中,只要你来,只要我有,这种有爱的回应,最是徐州。

  

作者简介:

李德响,徐州市作协会员,徐州市诗词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故园之恋》,《身向中东那畔行》。

 

 二等奖  03

 

一城一味一风骨

拾润泽

 

烙馍是嚼在徐州人口里的一道美味。烙馍是别在徐州人生活中的一枚徽章。

以前每逢过节,我就会跟着父母回爷爷家。小城不大,虽没有像城市那样鳞次栉比的高楼,但片瓦只檐,袅袅炊烟,却蕴含着浓厚的彭城味道——烙馍。

看烙烙馍是一种享受。有人看出香来、有人看出味来,有人看出神、有人看出阳刚之美,有人看出阴柔之雅。

爷爷做烙馍的手艺在老家可称得上是“一绝”。 将面一次倒入盆中,一次性兑水入内,然后弯腰勾头,一气和成。净手,点上一袋水烟,口吐青雾,面向东方。恰好一袋烟抽完,面正“醒”好,再净手,又弯腰低头两手入面盆中,只听“啪”的一声,一块石头样瓷质的面块甩在了面案上,“啪, 啪,啪”如是三声响,三块大小一样的面块,紧挨着排在了七尺长的面案上。之后,直起头来,耸肩出气。接着,取一面块,揉了堆、堆了揉,反复一百零八遍,面块“熟”了,正好成一圈球;两手并拢按了一圈,面球变成了面饼,再用梨木面杖旋擀了一圈又一圈,面饼变成了圆圆的面皮,抓起一把面粉轻拢一撒;然后,手腕一旋,一张薄薄烙馍便飞毯似的飘落在热腾腾的铁鏊子上,滋滋逸香。此时,铁鏊之下,柴火正红。

在爷爷粗糙的老手上,竟能变成数张薄如纸,轻如绸的烙馍,我惊叹。用他自己的老话讲:“火上可点燃,吹气飞上天。”

不知不觉,夕阳下,香气就随着烟气顺着屋檐飘散开来。于是整个小区便氤氲在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里,翻鏊砰砰的清脆里和烙馍袅袅的香气里。

于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从篮子中取出冒腾着热气的烙馍,吃起来,嚼起来。吃起来柔,嚼起来韧,品起来香,外有松软,内有筋骨。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咬都咬不动呢!但仍拱着嘴,咬着,嚼着,品着。张家的奶奶,王家的媳妇都来凑到一块,家长里短,婚丧嫁娶,你招呼我一声,我打趣你一句。想当初,生活艰难时,一家一户正是靠着如烙馍般的硬劲韧劲,一步步走过来,挺过来。

 “古徐州形胜,消磨尽,几英雄”听说,当年楚汉相争时,刘邦的部队就曾来到这里,被徐州的百姓以烙馍招待。“铁甲重瞳,乌骓汗血,玉帐连空”,拼死杀敌将士们的骨子里,也一定蕴含着烙馍般的硬气韧气。

到淮海战役时,人民解放军与国民党军队在徐州交锋,据老兵回忆,解放军进徐州城多日以来吃的第一口饱饭,就是烙馍。淮海战役是人民用小推车推出来的,正是人民用如烙馍般的坚韧不拔,顽强奋斗精神换来了胜利。

一张薄如纸,轻如绸的烙馍,如底蕴厚重的家风,让生于兹,长于兹的徐州人有了底气,有了精神。

因此,洪水淹没不了,战火焚烧不了,疫情摧毁不了。。。。。。

一张薄如纸,轻如绸的烙馍,吃出了徐州人的味,吃出了徐州人的情,吃出了徐州人的风骨,吃出了一个坚韧雄性的徐州。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如今的徐州不在是“空有黄河如带,乱山回合如云龙”,而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青山半城湖”。“百家必争地,九朝帝王乡”的徐州,正高铁日梭,地铁穿行。。。。。。谁还能浩叹“更戏马台荒,画眉人远,燕子楼空”。新时代,新思想,新技术,新气象,层出不穷。一场新的“淮海战役”在淮海大地正在展开。

但是,韧性的徐州人懂得,传统形成过程,就是民族历史文化沉淀凝聚的过程,传统的时代表达,也需要搭上“融合”快车,融入现代生活场景。如今,烙馍用它的柔韧包容的性格,包裹北京的烤鸭,高邮的鸭蛋,东北的粉条……包裹了和而不同的中国味道,中国智慧。与其说它是包裹,还不如说是吃着烙馍长大的徐州人对本土文化和“烙馍精神”的自信。

正是“一城青山半城湖”,一城一味一风骨。

 

作者简介:

拾润泽,男,江苏徐州人,目前在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读取硕士学位。

 

二等奖  04

 

鲜鲜的徐州

 老土

 

说到徐州,有许多硬朗的评价:他是江苏最古老的城邑,老到了华夏之夏;它是神州的九州之一,它是五省通衢之地,它是北国之锁钥、南国之屏障,这里是帝王之都,这里是战争之城,从蚩尤之战,楚汉相争,淮海战役——“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这,是一座满是阳刚的雄性之城。

我们的徐州它一手牵着温柔的南一手连着剽悍的北,它的勇猛强悍之下有着少为人见的细致和深情。这里有解忧公主、这里有燕子楼的关盼、这里有白居易、这里有苏东坡,这里有马可、这里有李可染、这里秋风戏马霸王别姬的场景也留下千年的唏嘘。这,是一座文化之城。

可您是否知道,这也是一座鲜鲜的城市。

一座鲜鲜的城市。

鲜,鱼羊之鲜。

鲜,鲜活之鲜。

鲜,鲜美之鲜。

鲜,鲜花之鲜。

几乎每一个连接鲜的字眼,都是那么让人眼睛一亮、心思一动,那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感动。

鲜为人知的是这个鲜字与这个城市有着不一般的渊源:

那时的徐州就要开始叫做彭城,因为一个叫做彭祖的老者,800岁的老者以鱼羊之肉作材,做出了中华古典菜系中的第一菜——羊方藏鱼。

羊之膻、鱼之腥,在彭祖的精调细烹之下,腥膻和谐为一味,此味之美无以言表,已知的文字难以尽意,于是这“鲜”字便应运而生。

何为鲜?这便是鲜!

鲜从何来?徐州的袅袅炊烟里。

一个诞生了“鲜”字的城市当不辜负鲜鲜的美誉。

当我们把不舍的目光从这天下第一菜移开,又被同样久远的“天下第一羹”所吸引。

天下第一羹——雉羹也就是今天的徐州啥(一写作“饣它”)汤,它同样出自于彭祖的首创。

尧时,有篯铿以雉羹进帝尧,彭祖、彭城、雉羹一直渊源流传。雉羹至西周时,被定为宫廷八珍御膳之一。据《徐州方志》记载:雉羹所用主料为雌性锦鸡,佐以稷子米、生姜、精盐等物。西汉时,雉羹主料没变,辅料加薏仁米、黍米、香茅、酸盐梅、花椒、桂皮、蓼叶等熬制,后再勾芡而成。

当年的宫廷珍肴在彭祖之城却是满城飘香。

早晨,晨光初露,一个城市从睡梦中醒来,鲜花开始张口笑脸,鲜活的树枝开始伸展腰身,啥汤的美味便飘满了大街小巷。

“来碗啥汤,再加个鸡蛋”。

“再来二两煎包,荤素各半”。

这就是鲜鲜的徐州最亲切的晨曲。一个外地朋友说,徐州人有福呀。宫廷美味,你们竟做了家常的早点。呵呵,谁让我们就是彭祖的家人呐?

徐州有煤,这是一座对火钟情的城市。这里享受火带给我们的无限美味。

彭祖遗风使这里的美味多了几分醇厚。哪怕看是简单的食材组合,竟也能幻化出无穷滋味。

一张麦子面的薄饼,在铁质的鏊子上反正烙过。不是烫,也不是烤,是烙,烙铁之烙。

火之狂放,经铁鏊之吸纳,变得稳重而均匀,柔软的面就有了几分硬朗,一时间承接不住的热度会使得面的内部变得不安分起来,一个个小小的气泡鼓了起来,气泡鼓起的部分和滚烫的铁鏊有了不一样的接触,金黄色的吻痕若有若无。用竹制的坯子快而准确地挑起,在离开鏊子的那个短短瞬间又完成了有序而规整的折叠,落下时已是另一种姿势的结合。几个回合,软至于粘,硬不至于脆,薄饼与铁鏊的结合,到了该分离的时候!竹坯一甩,烙馍成了!

烙馍取在手上,摊开,放上细酥的馓子,再加上少许的香椿芽菜,啊,还可以加点细碎的花生、炸酥的小鱼、一根细细的香葱、若是再抹上一点点的甜酱,卷起来,放到唇边,别动口,先深深地闻一闻,香啊!——这时再送到嘴里,一口咬下,外面的软里面的脆一下子让你的味蕾以最大幅度的绽放,于是你的咀嚼开始不由自主的加速,你甚至来不及感叹一声,然后,你忽然就慢了下来,停了下来,你的潜意识里开始担心,这般的美味,去了何时再来?于是你开始搜肠剐肚的寻找关于美味的溢美之词。著名作家余秋雨吃过了徐州的烙模卷馓子,竟也沉思良久,说这烙模卷馓子,正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古彭城呀!我说,温和的外观下有着硬朗的灵魂正是这道美味的人生含义。让这土土的名字有了纯美的内涵,让着简单的包卷承运起丰富的质感,非菜非羹依然勾得住人心的顾盼,这,就是彭祖之乡;这。就是我鲜鲜的徐州。

一菜一羹一“非菜非羹”,自然不是我古彭城鲜鲜的全部。地锅鸡、草鱼喝饼、八股油条、地皮面筋汤,质朴的徐州人懒得去取雅致的名字,你说雉羹是啥汤,那就啥汤吧!啥都是鲜,啥就是美!徐州人把鲜美留作了生活的日常,把鲜美就这么不加修饰地呈现于世间,满腔的热情就这样直通通地交付给徐州的乡亲们。这,就是鲜鲜的徐州!

习总书记说,我们要有文化的自信。文化就在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之中。文化就是滋养我们的根须。

于徐州言,这一菜、这一羹、这一非菜非羹所代表的满城美味亦是我们文化的典籍中飘香的一页。我们自信,因为我们鲜鲜的徐州!

鲜鲜的徐州!

  

作者:张本纲(笔名老土),

单位:徐州苏轼文化研究会

 

二等奖  05


淡薄滋味长

马宇睿

 

雅馨园是一家不大的茶艺馆,泊于大龙湖的碧波之中。看到它,你会想到“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走进它,你会感受到“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它背靠青山,面临碧湖,加之一身汉朝建筑风格,与其说它是一个馆,还不如说它是一幅国画,一首绝句。它的天光水澈,曲径花木,让人如闻钟磬,神游空灵,美生出一颗心无挂碍的空明觉心。

拾级而入,明堂轩敞,如入“陋室”,惟吾德馨。但德吾,馨吾的还是馆中的油茶粥。

油茶粥的成份为:茶叶、花生、芝麻、黄豆、芥蓝、梗米、香菜。这种配料保留了徐州传统油茶中的花生、芝麻、香菜。将玉米粉、菜花籽、核桃仁以茶叶、黄豆、梗米、芥蓝代之。一去传统油茶的油腻辛辣,创新出清新淡雅、软糯润泽的新口味。文火熬煮,色似翡翠,润肺生津,宁心安神。这便是雅馨园独创的徐州新油茶——雅馨油茶。

雅馨油茶用料讲究。各种原料均为当年新产。水,取于山泉水,有力地激出茶叶的幽香。花生为脆皮红色小米粒,芝麻,黑白并用,香菜用小粒种,叶小香浓。

煮粥的过程是一种悠长而悠闲的享受。

净料入水,花生、梗米、黄豆潜入锅底,芥蓝、芝麻、香菜荡漾水面。大火轰煮,水滋滋有声。此时水是水,料是料。不久,水便沽咕嘟嘟,各色食材便不安分起来,上浮的,如扁舟逡巡,星星点灯;下沉的矫首昂视,蠢蠢欲动。随着热浪起伏,上浮的锦鳞游泳,下沉的星辰转动。或上或下,摸爬滚打,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你不避我,我不躲你。红的、黄的、白的、青的、蓝的、绿的,排斥着,碰撞着。水汩汩如泉,热气袅袅如烟,火越大,水花越大,煮去了食材的懒散。于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各色蝴蝶越舞越欢。铆足劲,舒展着腰肢,绽放着自己,释放着自己。锅似万花筒,飞花溅玉,五彩斑斓,赏心悦目。锅下的杉木也不甘寂寞,卷着火苗“噼啪”作响,“渔歌互答”。而水更似春雷阵阵,大珠小珠。此时,水沸声、火爆声、锅盖起伏声,一起奏响……

大火之后,釜底抽薪,文火温雅,各种声响,渐行渐远……

水,安静了,物,也迟缓了。它们拥抱着,胶着着,融合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愿分开。咕咕地打着鼾,酣睡了。随着轻匀的热气,水也渐渐粘稠,香气也徐徐的氤氲,氤氲出丝绸般的灵魂。

它们排斥,抗争,互相依存,彼此融合,这又何尝不是生活的写真,生命的历程?

盛入精致瓷碗,清香袭人。喝一口,温润如玉,唇齿留香。滑入腑内,便觉那香气认得人,人也认得那香气。在身体里彼此温暖、熨帖、对话。此时,所有的杂念都被荡涤得一干二净,狂躁、嫉恨、猜疑、焦虑、厌倦、忧悒等不良情绪统统被挡在心域之外。那一刻,乾坤晴朗,花儿开放。粥的精神和人的精神融为一体,难解难分。

明朝沈周《煮粥诗》云:“煮饭何如煮粥强,好同儿女熟商量。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长。”诗人于淡薄之中,无欲之下,品到了清闲,悟到了简单。

走到室外,湖光山色,佳木修竹,曲径通幽。忽见假山上镌刻着“雅馨”二字,又觉油茶香气绕梁,也濡染了这片天地。想到了《红楼梦》中,宝玉游大观园,将“泻玉”改为“沁芳”,吟出:“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以此观之,而立于湖畔的“雅馨园”“雅馨油茶”岂不幽幽“沁芳”,“花分脉香”?

喝雅馨油茶,有人品出香味,有人品出味来,有人品出热烈之美,有人品出闲静之雅。这是雅馨油茶的气象,也是人的心襟。这气象,这心襟能令人“事外有远致”,“雨里有清明”。

  

作者简介:

马宇睿,女,江苏徐州人,南开大学就读。

 

【写在前面】徐州的美食文化历史悠久,其中以“鱼”为代表的美食尤为独特,羊方藏鱼、地锅鱼、龙门鱼、愈灸鱼、梁王鱼、彭城鱼丸,不一而足,众多鱼的美食载着历史的车轮传承至今,让今天的人们得以知晓千百年前彭祖、刘邦、刘裕、韩愈、朱温、苏轼等历史名人的爱鱼趣事,而这些鱼味,也正演绎着徐州街头巷尾的人间烟火。


二等奖  06

《一尾历史长河中的鱼》

丁叶

 

彭城,自古是一个有水的地方。

从远古时期起,汴水与泗水便交汇于此,一条贯穿东西,一条沟通南北,南北的那条,还引来了孔子“逝者如斯夫”的感慨。后来,人们开凿了京杭大运河,彭城便位于运河之畔。再后来,黄河取道泗水,南夺淮河入海,直接让彭城成了毗邻黄河的城市。虽然千百年间,黄河屡屡改变足迹,但直到今天,黄河故道依然横贯徐州的东和西,它与大运河,一南一北,隔山相望,孕育了众多湖水,也孕育了徐州城“一城青山半城湖”的雅誉。

有水的地方,往往就有鱼。彭城自古多水,自然少不了鱼。

有了鱼,自然也就少不了舌尖上的美味。

鱼,是美味,更是鲜味。鲜,之所以为“鲜”,全在于一道菜——羊方藏鱼。而这道菜,便是有名的徐州经典美食。

四千多年前,尧在位的时候,封赏了一片土地给美食家籛铿,名大彭国,即今天的彭城,籛铿也因此被称为彭祖。有一个传说,在大彭国时,彭祖的小儿子夕丁,喜欢捕鱼,但彭祖担心他溺水,坚决不允许。不过,父亲的阻挠无法泯灭一名孩童爱玩的天性,一天,夕丁还是偷偷去了河边,捕了一条鱼回来。回到家时,母亲正在炖羊肉,夕丁便央求将捕来的鱼也一起烹制。母亲爱子心切,趁彭祖不在,悄悄把羊肉割开将鱼藏入,与羊肉同炖。等鱼熟时,又把鱼取出来给夕丁吃。彭祖回来后吃羊肉时,感觉有异香之味,便问究竟。当弄清原因后,彭祖如法重制。羊鱼同炖的做法,果然不同,鱼肉的味道和羊肉的味道融为一起,十分鲜美,彭祖大加赞叹,“羊方藏鱼”这道名菜诞生了,并流传至今。

借助这道“羊方藏鱼”,人们品到了“鲜”的味道。也因为这道菜,诞生了汉字“鲜”。

今天的人们,如果想吃这道菜,更喜欢选择在夏天去品味。若问缘由,因为一个节——伏羊节。在三伏天吃羊,以热制热,排汗排毒,这是徐州的风俗。有一问老话,“伏羊一碗汤,不用神医开药方”。这碗伏天的汤,最是“羊方藏鱼”。

这道带汤的名菜,其实做法并不复杂,将鲜鱼置于割开的大块羊肉之中,加调料同烹,蒸炖皆可。汤,极为鲜美。羊肉,酥烂味香。内藏鱼肉,鲜嫩多汁。若要找个更简短的词来形容整道菜的口感,滋浓味醇。

翻阅史册,其实,不仅今天的人们喜欢这道鲜味美食。自古至今,它,从不乏垂涎者。

垂涎者的名单里,有皇帝。汉高祖刘邦在年轻时最爱吃的菜肴之一,就是羊方藏鱼,有流行的打油诗佐证,“丰生丰长汉高祖,鱼汁羊肉饱口福。东征西战探故乡,乐吃鱼汁羊肉方”。垂涎者的名单里,亦有状元。清代康熙年间,徐州地方官宴请状元李蟠议事,宴席上有两道菜深受宾主喜爱,状元李蟠即席写下一副对联,“烹饪鱼羊鲜馔解解解老饕之馋,调理大羊美羹试试试厨师之技”,其中一道,便是羊方藏鱼。

由于鲜美,加之人们自古喜爱,羊方藏鱼这道名菜,历史还给它添了一个尊称——“百馔之宗”。

地锅鱼,也是徐州美食。

有一个民间传说。秦朝末期,群雄逐鹿,刘邦在一次战败后,逃到了老家丰沛一带。此时刘邦精神委顿,饥饿难耐,恰巧看到一位老人在田垄上埋锅做饭,刘邦赶紧上前乞食。吃完后,刘邦觉得非常美味,便记下了这种饭香。数年后,刘邦登基做了皇帝,在他返回故乡高歌“大风起兮”之余,想到了当年田垄赐饭的老人,为了报答恩情,刘邦给老人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并把当年在田垄间吃的饭,命名为“地锅菜”。

两千多年前地锅烧菜的做法,如今,已风靡整个徐州。

地锅菜,关键在锅。地锅,这种铁质的圆边弧底的锅,今天的人们,用它可以做出很多美食,有牛肉,有三鲜,有豆腐,有龙虾,有鸡,当然,也有鱼。地锅鱼。

有人说,地锅鱼源于地锅鸡。其中原委不得而知,不知当年埋在田垄的锅里,炖的是不是鸡。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今天,经地锅做出的菜,地锅鸡最具盛名。如果在前面加上“棉布”两个字,大约更家喻户晓了。

棉布,不是棉,也不是布。它是一个村。

又有一个民间传说。还是秦朝末期,还是群雄逐鹿,亦是刘邦。有一次,刘邦坐战车经过徐州西北一带,眼见秦兵杀来,紧急时刻车轴却断了,大将樊哙卷起衣袖,把胳膊伸进车轴,让战车继续行驶,走到棉布村时,樊哙的胳膊已是血肉模糊,村民看后,马上拿来崭新的棉布给樊哙裹上胳膊,让战车继续行驶。刘邦当了皇帝后,就把拿出棉布救急的村庄赐名“棉布”。

后来,棉布村的人们喜欢用地锅做菜,且有一道美味最为拿手——地锅鸡。棉布地锅鸡的美味,先是赞不绝口,后来口口相传,再后来就有口皆碑了。

地锅鸡,有“棉布”冠名。地锅鱼没有。但并不影响人们对地锅鱼的喜好。

品味美味地锅鱼,最为正宗,最为古老的方法,是去河湖之畔,且是微山湖畔。有这样一个理想的画面,微山湖中的小船缓缓靠岸,蓑衣斗笠的渔夫随意将缆绳系上桩头,便滑下了船,他把船上的一口铁锅准确地端到岸边的泥炉上,并找来几枝干柴,而后,生火,下油,加料,入鱼,添汤,待盖锅小炖一会儿,再沿锅边贴满一圈的面饼。饼熟,即可出锅。

这道地锅鱼,汤浓,味鲜,鱼嫩,饼也香。

鲤鱼跳龙门,跃过去的,化身为龙。

有人借此做了一道菜。

东晋末年,彭城人刘裕,小名寄奴,他在幼年入学时,其父设家宴庆贺,做了四样菜,清炖鸡、红烧肉、烩蛋、红烧鲤鱼,这四道菜均有吉祥寓意,意指让刘裕像越过龙门的鲤鱼一样,通达富贵,平步青云。刘裕听了之后说道,何不现在就让鲤鱼跳过龙门。说完,把四个菜组合起来,使其头、尾、翅有跃龙门之势。后来,刘裕建立刘宋政权,做了皇帝,当他率军来到彭城回忆往事时,命厨师按他的意思将四道菜做成一道大菜,取名“龙门鱼”。

刘裕能当上皇帝,不知是否缘于这道“龙门鱼”的美食。如今,只知道在寄奴曾住的彭城,后世的人们渐渐将这道用鲤鱼做成的名菜,演绎成了“无鲤不成席”的风俗。尤其在孩子升学设宴时,必有此菜。长辈们,都盼着孩子“成龙成凤”。

能跃龙门的鲤鱼,本应居于黄河,而“黄河三尺鲤,本在孟津居”。徐州,不是孟津,却也拥有诗人李白笔下的鲤鱼,毕竟黄河流经徐州数百年,当年的黄河三尺鲤,并没有因黄河改道而追随黄河水离去,它选择了悄悄留下,留在了徐州北边的一个湖里。

微山湖,产有一种特色的鲤鱼——四孔鲤鱼。这种四个鼻孔鲤鱼,正是为适应黄河水中的泥沙,进化而成。今天,微山湖的水,静,而清澈,已无泥沙,四孔鲤鱼也已不再游向龙门跳跃,它们“点额不成龙,归来伴凡鱼”。

作为“凡鱼”的它们,虽已不跃龙门,却成就了“龙门鱼”这道名菜。四孔鲤鱼是上乘食材,由它做成的“龙门鱼”,外形上,有首尾腾飞之势,而味觉上,外酥里嫩,汁浓鲜香,兼蓄五味。

人们说,吃烧烤可以治愈心情。或许,吃鱼,也治愈。

比如,“愈灸鱼”。

唐朝中期,徐泗濠节度使张建封镇守彭城,他治军有方,体察民情,还礼贤文士。一天,彭城来了一位年轻人,这位年轻人虽然连续参加多次科举均以失败告终,但他有独立的文学主张。张建封听说这个年轻人的大名后,立即使他下了一封聘书,希望他到彭城做官,出任节度推官。年轻人同意了。此人,便是韩愈。彭城周边都是河,河多,鱼也就多。韩愈到彭城生活后,很快就爱上了吃鱼,他不仅爱吃,还发明了新的吃法,自制烧鱼。他用油与汤作料,把鳜鱼灸熟,这种方法,被人们称为“愈灸鱼”。韩愈在彭城任职一年多后,节度使张建封病逝,年轻人韩愈送了知遇恩人张建封最后一程,然后离开彭城,返回了老家洛阳,而后,第四次参加科举,终于通过。再后来,成为“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的大家。

光阴虽仅一年有余,韩愈却给徐州留下了很多诗文,亦留下了一道菜。人们把韩愈烧灸的鱼,取名为“愈灸鱼”。

其实,灸鱼并非韩愈首创。最有名的,出自春秋时期的吴国。吴国水产丰富,美食也多,灸鱼尤其流行,连吴王都爱吃。得知吴王爱吃灸鱼,一位名叫专诸的男子,专程到太湖畔学得一手灸鱼技艺,学成后,他将鱼肠剑藏在灸鱼中,替公子光刺杀了吴王僚,留下了“专诸刺王僚”的历史。后来,公子光当上吴王,是为阖闾,而他的儿子,是为吴王夫差。父子二人兴吴、攻楚、降越,风光数十载,最终,也使吴国亡在了越王勾践的剑下。

一条灸鱼,改变了历史,导致了吴楚、吴越之间的世代恩怨。而这条灸鱼,如今也成了“太湖第一菜”。

韩愈做的灸鱼,并非吴国的灸鱼。它不结怨。

恰恰相反,得“愈灸”之名,或许只为治愈。

梁王鱼。

只听菜名,大约就可知晓它背后人物的身份等级。

相传,唐朝末年,后梁开国皇帝朱温在未发迹时,曾在徐州因事入监,出狱后,他的义弟为他备酒解闷,其义弟是菜馆主人,亲手做了一道红烧鲇鱼头。朱温因久在狱中,饥馋难忍,竟吃得干干净净。他的两个兄弟开玩笑说:“让你独占鳌头了。”后来,朱温通过武力建立了后梁,定都开封。他在东征徐州时,让义弟重新做菜,遂命名“独占鳌头”。再后来,人们又把这道菜称之为“梁王鱼”,流传至今。

菜品的流传后世,大概率会被后人改进的,毕竟众口难调,何况是隔世之人。梁王鱼,当然也不例外。

有一种说法,在徐州会战前夕,李宗仁指挥抗日部队驻扎徐州。当时,徐州城内有一个擅长徐州地方名菜的饭庄——宴春园。宴春园规模很大,有五所小院和一座花园,它的开办人就是著名国画大师李可染的父亲。有一次,李宗仁到宴春园举行酒会。厨师们反复研究筵席的主菜,最终选用一条近百斤重的新鲜的黄鲇鱼鱼头,在古典菜“独占鳌头”的基础上改进制作,外加火腿、海参、冬笋三种配料重新烹制,取名“三军占鳌头”,祝愿李将军抗日成功。李宗仁果真指挥徐州会战,取得了台儿庄大捷。

朱温,行伍出身。李宗仁,也是行伍出身。“梁王鱼”,亦或“三军占鳌头”,这一用鲇鱼烹饪的名菜,大约是专为武士定制,似乎注定与战争撇不开关系。

“梁王鱼”。也许,文人并不相宜。

文人,也爱美味,也爱鱼。

苏轼,最具代表。他吃鱼常常是自己动手烹制,发明了许多鱼肴之妙法。有不少流传至今,杭州的“东坡鱼”,乐山的“东坡墨鱼”,重庆的“东坡冷锅鱼”。

或许,徐州也有。

苏轼任徐州知州两年时间,他带领百姓抗洪水、修水利、挖煤炭、抓冶铁、抗春旱、劝农桑、医病囚,做了不少功绩。虽然公务繁忙,但他对美食的追寻并未停步。苏轼在徐州留下了四道名菜——“东坡四珍”,有回赠肉、金蟾戏珠、五关鸡、醉青虾。四珍之中没有鱼,多少有些遗憾。

其实,无须遗憾。没有留下菜品名称,不代表苏轼不爱徐州之鱼。且爱的程度,是挚爱。

北宋时期,汴泗交流的徐州,盛产鱼虾。苏轼到徐州之后,大为称赞,写道“彭城佳山水,鱼蟹洋江湖”。不止苏轼喜欢,连弟弟苏辙也喜欢。苏辙陪哥哥苏轼到徐州任职时,还专门乘船到汴水河和泗水河游览了一番,他甚至想晚上去钓鱼,写下“愿言弃城市,长竿夜独渔”。

不知,他们晚上是否真的去钓鱼了。只知道,苏轼在一天晚上住在了燕子楼,创作《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他还在燕子楼上,见到了水里的鱼在乱跳——“曲港跳鱼”。还知道,苏轼连吃荠菜,都要与鱼搭配,他在《春菜》中写道“烂蒸香荠白鱼肥”。还知道,苏轼在一次送别好友时,赠给好友一道诗《台头寺雨中送李邦直》,诗中写下“白鱼紫蟹君须忆”,彭城的鱼蟹美味总会让人垂涎。

苏轼既然擅长亲手烹制,又那么喜欢徐州的鱼蟹,也许他真的动手烹饪过。他笔下的白鱼,不知道是哪一鱼类,但今天的人们,如果将鱼和荠菜,或许鱼和蟹一起烹饪,前者大多会制作成鲫鱼荠菜汤,后者则为鲫鱼螃蟹汤。

如果按照苏轼诗中所写,后者,应有一个更加美丽的名称才行,就叫它白鱼紫蟹汤吧。

  彭城鱼丸,蒜爆鱼。在历史长河中,徐州还有许多鱼味美食。

若能闲来一一品尝,岂不快哉。

  

作者简介:

丁叶,亦用笔名汀之丁,原名丁德柱,江苏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解放军文艺》《空军文艺》《青春》等杂志,出版有长篇小说《如此这般的绿色青春》《戏马》。

 

三等奖  01

 

                                  在徐州,舌尖上的美食能招安全部山水(组诗)

徐东颜

 

羊方藏鱼

 

无需声张,羊方藏鱼追随自己的鲜味理想

析出骨子里的心灵,加盟天下第一名菜

 

羊鱼独特工艺表白心迹,从4300年传承里助跑

肌理在砂锅里羞涩,以惯性加盟感性

 

也有理性,彭祖在得姓之地炮制烹煮

味美色鲜,抱紧质朴纯正的光芒

 

竹签封口羊肉与洞中鲑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还原不肥不腻,结晶滋养脾胃

 

饕餮者一张张笑脸深陷其中,涌动喜悦的回声

羹白味鲜,不再是奢侈

 

脂香浓郁的羊肉鱼肉,将汇集的日月妙手回春

深呼吸之间,是味道鲜香的水落石出

 

不是故事,更不是传说

是安守一隅的传奇,还有不负天下人舌尖的执著

 

东坡回赠肉

 

一口便是一块,一块就是一口

所有的回音瞬间醇香齿龈,覆盖肺腑

 

生锈的身体在滋润中悄然打开

挂满玛瑙色的体温以运河水的方式反刍

 

活跃的舌尖与星辰一起脱离轨道

无需横冲直撞,因为肥而不腻已经潜移默化

 

放不下的爱,给色形味香一股力量

生活多么美好,明天又将是鲜香醇厚的一天

 

每一口心直口快的触动都是无限的源泉

分解时间,分列空间

 

所有的时刻,都变成现在进行时

酥烂后的回味无穷在色香味交叉点释放悬停

 

以静电的方式,拍打心跳

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能动天下

 

徐州辣汤

 

细致地收割舌尖,再大开大合覆盖喉咙

徐州辣汤,像冬至里的大雪没有破绽

 

调味后的细嫩爽口,只带热气与你推心置腹

我省略目测与闻香,味蕾全是鸟鸣声

 

面筋在大骨 蹄髈 鸡汤里安营扎寨

啜品后的回味,在朔风加持中策马而来

 

夏虫不可语冰。未尝而谈逻辑的人看不到真相

此刻的我滚烫般燃烧,翅膀般没有边界

 

色黑细嫩油润,美味不可辜负

每一口辣汤,此刻都成为一枚月亮

 

对影成三人,失措的那一个是我

匪夷所思的美味,让所有人在上瘾面前低头

 

徐州美食劫持夜色,我不精通脱身之术

我知道每口辣汤都是温润的同谋,悄悄为我留白

 

羊肉滑脊

 

在徐州,一碗碗羊肉滑脊强壮得像云龙湖水

乳白羊汤掀起潮汐,长成月亮的凝脂

 

红白相间,滑脊以垂落之姿狂书白薯淀粉

衍生大海的源头,下注发情的“伏羊节”

 

打开众妙之门,玉液琼浆味到水穷处

粘稠向左,细腻鲜美向右

 

转瞬间,饕餮者留下踪影无数

不是远遁星海,是做徐州名菜的囚徒

 

味蕾擂动携带驰骋的基因,凿空肺腑

孵化苏菜风味里的生生不息,飞逸运河风情

 

羊肉滑脊,徐州最美的文身

将彭城演绎成神话,再时时发动引擎

 

啜咋的瞬间,让苍生里的众生有了鸿鹄之志

相信你我皆是黑马,与美食一起刻下未来

 

八股油条

 

八股油条,徐州小吃的地标

100余年传承,带着自身的胎记点石成金

 

处处可抵押的口感记忆,长出生津的八股把柄

口腔以爆破音的方式失爆,提速赞叹的语速

 

酥中有香的感觉,身影里徘徊

在车轮形里失语,在椭圆形里失踪

 

我承认我掌握了变脸术,与川剧绝活无关

抽象的情绪在我寻根之梦里可见可感

 

荡漾的自画像,自信了与万物有约

就像纸包不住火,每口脆香都是时光的复眼

 

每一种情绪都有了别致的保护伞

香气十足,脆响如鼓

 

八股油条带来了味蕾排场之美

没有谁像我兴高采烈,满舌尖的家乡口音

  

作者简介:

简介:徐东颜,辽宁省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锦州市作协理事。诗歌作品散见于《诗潮》《散文诗》《散文诗》《散文诗世界》《浙江诗人》《阅读时代》等文学刊物,曾获得百余次全国诗歌大赛奖。

 

 

三等奖  02

 

                    在徐州,不敢轻易说出爱的深度(组诗)

 丁小平

 

爱的秘籍:羊肉滑脊

 

一个常怀河流的人,心中必定

会有避不开的波浪起伏

 

面对一碗羊肉滑脊的突然造访

漂泊在异乡的情愫,找到可倾诉的理由

浓白的汤汁,表面平静如镜

底下却暗藏孤岛和暗礁

青绿的香菜,如失去桨舵的船只

在唇齿吹拂下,摇摇晃晃

仿佛又回到外婆熏黑的灶膛前

花白的发丝,和鲜嫩的汤汁相对映

舒展的额纹,让一个懵懂少年

忘记了时光的远逝,而稳稳端着的那碗羊肉滑脊

多像一段不会衰老的记忆

在慈目注视下,轻轻漾起疼爱的微波

 

浓粘的香气,早已扩散,稀薄

在桌前,你我仿佛成了时间的俘虏

 

爱的初衷:地锅鸡

 

如果当年那个满手沾泥的你,还停留在

湖水漾溢的年代,如果

微山湖的风,还在细诉当年那场骤雨

来得有多激烈

那么,在泥炉上备受煎熬的期待

是你我共同的原罪

 

鸡肉被分解成词语和短句,酒的醇度

取决于从锅中传递的袅袅香气

在风雨中讨生活的我们

都是一只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鸡

即使围着锅沿边的饼,早已熟透

可我们不敢轻易尝试,因为湖水也有锋刃

 

爱的初始:徐州烙馍

 

原来兜兜转转的人生,竟没有

那么多的关隘和曲折

就像徐州烙馍,传承初始的手法

把握最稀最薄的程度,只消几秒钟的高温摊煎

微微发黄的面相,就是最圆满的结局

至于经过的心惊和烫伤的过程

只是自己给自己上了一道虚拟的枷锁

期待中的时间,慢慢堆叠成一座山峰

人在山峰上盘坐,筑庙

把馓子搁在其间,裹成一道谜语

由山巅的风反复去猜测,直到满嘴流香时

一句“阿弥陀佛”,就悟透了个中真谛

 

爱的馈赠:东坡回赠肉

 

必须懂得时间的珍贵,懂得馈赠和感恩

人生才会功德圆满

你说慢火炖煮的过程,是一道

解不开的方程式,那么

砂锅之中的乾坤,谁能知晓它的大小

 

东坡先生是我毕生敬仰的高人

顺着他的诗词,顺利攀爬到中年

还将沿着他的路径,走向夕阳深处

一生迎来的寥落和口碑,像

阳光布局的阵雨,滋润万物和心田

 

爱的私密:扎把子肉

 

就算是美味佳肴,世间胗品

必定经过了数个朝代的泅渡

才会把一张方桌,当做自己的归岸

 

无论是正方型的初衷,还是

修整为长方型碧澄的心境

这一过程,是一次茫长的爬涉

 

上下千年付诸一柱焰火

千山万水都藏在胸中

有些话,不说出来就是最好的回复

 

经过捆扎的命运,需要岁月递交一把锋刃

在中年的路口,细细磨砺

再把纠缠的俗事,一一割开剔除

 

 

爱的回甘:羊方藏鱼

 

我不是绝对的本本主义者,也不是

存在于无形的影子传说。从一册书中

掘出的论理和结果,我的眼睛不表态度

十指也不作答复。这是一方羊肉

由空间和时间下的定论,无可非议

也可定其为是“鲜”字的半个世界

我承认存在即是合理的哲学论

也承认缺失的世界,也曾有美的光顾

只是把一个完美得,能吸引住所有眼球的汉字

因这方羊肉藴藏鱼的良善,一起制造的机缘巧合

契合了它走向光明的台前,那些幕后

的故事,显得有些单薄和短促

也可作忽略不计。当一切事物成熟出笼

我看见浓郁的香气,并不能遮盖住贪婪的俗世

 

爱的升华:鸳鸯鸡

 

困囿于词语的无力,我举起

一把无神论的宝剑,对准

世人误解鸳鸯多年的经书

一天可以只爱一轮曦阳

可一生只钟爱一个人,何其艰难

你我面前陈列的鸳鸯鸡,是美食

亦是一道哲理,需要我们彼此

相互赏阅,相互品论

一切真理浮出遮蔽的烟尘时

就是拔刀论剑,提笔诛伐的时候

当眼前惟剩一盘狼藉,我只相信

——总有一份真爱,值得我坐等到最后

 

爱的私语:饣它汤

 

还有什么比弃桨之痛还切骨,在

昏暗的路灯下,在城市虚构的假寐中

可以把想象浓缩进一截小巷

小到只有童年才可以侧身

稍微长大一点,就挤满了回忆

饣它汤,一旦在异乡想起

就听到汤勺激桨的声音,一阵一阵

划过疲倦的夜色,一阵一阵

划过案前的荧屏。鸡汤中漂浮的那些麦片

就如故事的情节,面筋和胡辣粉算作另一种修辞手法

叙事的方式,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以原地名为起点,拉一根长线

连接思乡,可以是百米

也可以是万里

 

爱的献词:油炸金蝉

 

几个虚妄主义者,在树荫下听蝉,

谈诗。满嘴的火车

驶过田野和山冈。

没有谁会亲口承认,文笔中缺失的

蛋白质,铁,钙和磷

只一昧相信,头上悬着的蝉鸣

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乐曲

 

当小说家端出诗人未曾见过的

油炸金蝉,一下子

所有的惊奇,围成一座城

抒情与畅想,吟诵与啧叹激起的浪

潮涌潮退。谁都想写一首诗

作为对生活的献礼

谁都想衔住那屡缥缈的乐曲

 

爱的协奏:樊氏狗肉

 

若有所思,面对一场骤雨

敲碎的寂静。跟着帘卷西风

马踏飞燕,落叶把黑云卷入怀念

老去的丞相,也换了口味

 

此时,整个大地

就是一张布满音符的面孔

狗有一个好名声,狗吠可谱曲

吃狗肉的人可扭转乾坤

治愈患幻想症的世界,狗也算功臣

 

作者简介:

丁小平,男,汉族,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曾获《诗刊》《诗歌月报》《星星诗刊》、第一届“刘半农诗歌奖”第八届“李白杯”诗歌奖等多项诗歌奖。

 

 

 

三等奖  03

美食中国·徐州篇(组诗)

王喜

 

1.

为一份承诺,走一趟徐州

舌尖上暴动的

不只有春风,更有秋阳,还有大雪

 

我常常用拼音打字

常常会跳出来:宇宙,去了才知道

徐州配得上

五省通衢不只是一个称谓

这是一张名片

 

四季分明,历史也一样分明

彭祖、刘邦、孙权、李煜,他们仿佛火把

被点燃的不只照耀徐州

也照耀天下

 

正如同徐州美食,自成体系,兼济天下

麻辣鲜香甜,俗语:

这里是吃货的天堂——

 

2.

在舌尖上,一次次被点燃,被唤醒

蜜三刀是八大样之首

一次次献出簇簇香甜绵软的火焰

被爱点燃的关卡

穿过去,就能够获得

 

一枚羞涩的心

需要越过舌尖上预埋的雷区

走向深秋

浆亮不粘是底蕴,芝麻香味浓厚

 

这只是表象

蜜三刀内在的美,要从饴糖

说起。大麦等粮食

发酵糖化而成,补脾、益气

缓急止痛、润肺止咳

 

舌尖上的舞蹈,耍的不只是感知

更多是一种习惯与情怀

甘愿被征服的人们,将舌头交出去

 

3.

必须要谈到杀生。

谁也躲不过,生物链依然是

维持万物运行的规律

 

因此上,喜欢食狗肉的人

并没有错,说起

杀狗,必须要提及一个人:樊哙

以屠狗为生的人

说到狗肉,必须要提及沛县

 

在今天,狗肉

依然是徐州一道美食,在舌尖上

跑出虚幻的春天

 

鼋汁狗肉。的确像春风

味道鲜美,韧而不挺,烂而不腻

这不是春梦

这是历史的真相——

 

吃过狗肉的人,

面染桃花,潮红褪去,春天有了底蕴

 

4.

既然是舌尖上的美味

如何也不能少了鱼,在徐州,传说

还在发挥着

“鲜”字的含义,这就是鱼

 

一条鱼到底

有没有七条命,我不去追究

在今天

我也不去追究羊方藏鱼

 

只说美味。

一条鱼将天地之间,最生动的

希望铺陈在

舌尖上,天下便有了水的活力

 

当年打下江山的人

站在史书中。今天,寻找

秘方的人

在徐州找到了舌尖上春风,美食中国

2023.2.7

  

作者简介:

王喜,笔名弋吾,甘肃会宁人。2016年习诗,在《文艺报》《诗刊》《诗选刊》《天涯》《星星》《星火》等刊报发表大量诗作。诗作入选《新时代诗歌优秀作品选》等多种年度选本,曾获艾青微诗歌奖、卞之琳诗歌奖、第四届世界华语文学奖等。创作有长诗《漂萍集》《兽骨传》《列国游》等二十五部,出版诗集《在人间》。


三等奖  04
 

徐州“八大碗”轶事

张悦

 

多年前,我的故乡——坐落于徐州市铜山县的伊庄镇,还“养在深闺人未知”。

伊庄镇有个吕梁村,是一个风光旖旎的地方,著名的吕梁山旅游景点就在这里。吕梁山上有个川上书院,历朝徐州府均在该书院设童生考场,直到清末光绪帝最后一次开科取士为止。每届考试期间,学子们每七人坐一桌用餐。菜分四碟八大碗,四碟为鲜果,八大碗为荤菜六、素菜二,又叫“干八碗”,久而久之,“吃过八大碗”一词就成为当地文才出众者的代名词,流传至今。

村里居民大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以耕作或捕鱼为业。村里有个不大不小的酒家,专为居民和很少一部分观光客服务,叫“徐州酒家”,酒家生意不温不火。店主柯老板早年的确曾在徐州城里做生意,精明干练、经营有方。他有个机灵活泼、貌美如花的女儿,单名一个“莲”字。人说酒家有三绝:酒味醇、菜地道、莲儿靓。点几样精致徐州“八大碗”菜肴,斟杯好酒,看漂亮的莲儿跑前跑后,真是莫大的享受。

那年夏天的一个夜晚,酒家来了个年青人,样子憨憨的,要了一瓶最廉价的酒,不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他的到来引起一片哗然,原来他叫志辉,是村子里有名的“傻子”。他是孤儿,与奶奶在小镇的一间破屋中相依为命,从小脑筋不大灵光。人们都喜欢戏弄他,常常有人左手放一枚一元硬币,右手拿一枚五角的让他挑,每回他都傻乎乎地拿走五角的那枚。这志辉成年后不知所踪,据说是到外地去了几年,刚刚才回来的。“傻子”来喝酒,人们当然要大惊小怪。

一位酒家常客、号称“促狭鬼”的贾冲动了歪脑筋,存心要耍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他拿了一瓶最贵的好酒和一瓶最便宜的劣酒,走过去蛮亲热地说:“志辉,来,我请你喝酒!随便挑。”志辉木头木脑地想了好一会儿,伸手指向那瓶劣酒。食客们哄堂大笑,贾冲更是乐不可支:“哈哈,傻瓜就是傻瓜!”莲儿实在看不过去,冲过来骂贾冲:“哼,欺负别人弱智,算什么男人?”“哟,莲儿心疼了,心疼的话就嫁给他好了。”

“我,我才不嫁呢!”莲儿又羞又气,一跺脚跑到柜台后面去了。只有志辉无动于衷,蛮有滋味地啜饮,很陶醉似的。有厚道的村民叹息道:“这孩子可怜呀!奶奶去世了,没人照顾,就是爱看书,问他看什么,他嘟嘟囔囔也说不清,唉!听说出去了几年,现在回来了,还是那么傻!”

这志辉好生奇怪,整天也没见他做什么事,就在小镇及吕梁山游玩,每天还忙得不亦乐乎。今天赶早去品茶,明晚去听戏曲,攀登吕梁山,在青石板路上漫游,在河水中泛舟,他最喜爱小镇的老建筑,全部都探访了一遍,比游客还来劲。他风尘仆仆,把周边全都走了个遍。

说来也怪,每天夜晚,他总是准时回到酒家来歇息,要流连到午夜才离开。这一天,天慢慢黑透了,镇上的酒客都散去了,只剩下志辉津津有味地独酌。莲儿幽幽地叹口气,坐在他对面:“志辉,你怎么这么傻?难道你分不清钱多钱少吗?”“当然知道!”一向闷声不响地志辉开口了,倒差点把莲儿吓得跌到桌子底下。“那为什么……”“可我如果挑对了,下次还会有人再请我喝酒吗?”“好啊,原来你这么‘狡猾’呀?”“不是的,柯莲——可怜,就是可爱呀,”志辉叹息道,“我没有钱喝酒,没有人请客的话,我就没有理由常常到这里来,就没有机会看到你啊!”莲儿看着他其实星眉朗目,眼神是那样诚恳,不但毫不呆滞,而且清澈澄静,心想:啊,其实他是个多么英俊的男子汉啊!她连忙避开那灼热的眼神,两颊飞红。

当晚,村里有人发现,徐州酒家灯火通明,迟迟没有打烊。志辉一反平日的低眉顺眼,显得气宇轩昂,侃侃而谈村民们的营生,论及酒店经营的方略,说得头头是道。原来,自小志辉外表傻气其实天资聪颖,胸怀大志,一心想把徐州的美景与美食融会贯通,做一番餐饮旅游的大事业。几年前,他外出学厨艺,因对美食厨艺的痴迷和天分,被一世代相传的烹饪大师相中,收为关门弟子,将全部绝技传授于他。学成后,他依依不舍告别师傅,回到山村,每天看似闲逛,实际上是在吸收山村日月之精华,研究徐州美食文化之精粹,揣摩如何将故乡的美景和美食推介出去,创立新一代徐州人传奇。

他慷慨激昂地说:“我们徐州自然美景资源丰富,人文积淀深厚,这是老祖宗留下的珍贵遗产,到外面的世界走了一圈,才知道其实我们可以做新一代的村民,不要再走老路。如今旅游业兴起,许多人对吕梁山充满向往,我们有这么好的资源,不如创办旅游项目,吸引观光客前来,既能观赏到真正的山村风情,又能体验到乡村居民的独特生活,最重要的是,还可以享受徐州道地的美食和文化,比如徐州八大碗,非常有名,流传了几百年。只是面临失传的风险,而且如今人们的饮食升级换代了,我想将本地特色食材作原料,利用咱们的饮食传统、美食文化融入菜肴之中,使之相得益彰,发扬光大。我一定要创出新的八大碗,要着眼于营养健康,要迎合现代人的养生饮食习惯,那么肯定会受到欢迎的……”一席话听得躲在店后静听的柯老板大跌眼镜,心中暗暗点头。莲儿就更不用说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青年,禁不住芳心暗许……

不久,柯老板出人意料地把莲儿嫁给了志辉,正式退休。志辉接手当了掌柜,正式改“徐州酒家”为“徐州人家”。他大胆创新,推出徐州美食文化游,游客在此能获得小镇乡村的生活体验,探访古建筑,还可以在山村人家(房间完全按照吕梁村民的生活场景加以艺术性地改造)住宿、品尝乡土美食特别是徐州“八大碗”。

其实,“八大碗”是流传在徐州民间的传统美食。志辉在传统的八大碗的基础上,精选本地正宗特色食材,将徐州传统美食文化融入,亲自以天才的想象力和卓越的烹饪技法加以艺术性地演绎,强势推出现代“八大碗”,为“大丰收、野菜、水煮豆腐、洪山藕煲、红烧狮子头、滋补羊肉、清炖鲢鱼、炒炖三黄鸡”。上菜时都用清一色的大海碗,看起来爽快,吃起来过瘾,皆为原生态、乡土味的地道美食。八大碗菜肴端出来,可谓花团锦簇,色香味俱全,食客无不啧啧称赞,继而一扫而光,大受欢迎。从此,徐州“八大碗”名菜再出江湖,创造出新一代的徐州美食传奇!

很快,“徐州人家”风靡一时,秀美乡村声名大振。再后来,徐州的“八大碗”不断改良,逐渐形成就地取材,偏醋椒口感,更适合徐州地区大众的独特口味。八道菜也进化为酥鱼条、虎皮蛋、糖肘子、白鸡丝、八宝饭、烧滑脊、扣千子、清蒸鸡等,都是用黑铁锅、木柴火的传统方式烹饪,无污染,无异味,属于纯天然食品。而且,八大碗的菜名和先后顺序也变得皆有讲究,一般为一道金鸡,二道银鲤,三道铜肘,四道玉卵,五道稣菜,六道豆腐,七道辣酱,八道清炒……

饮食文化是中华灿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徐州是中华饮食文化发源地之一,饮食文化发展源远流长。现在,“八大碗”已经成为美食文化底蕴最深厚、风味最独特、最受人们喜爱的徐州名菜之一!

  

作者简介:

    张悦,女,文学爱好者。多年来,自由创作、并在各类报刊发表数十篇散文、诗歌、小说、故事等文学作品,参加并获得多项征文比赛活动评奖。曾获得荣誉:2014年沈阳市作家协会“盛京文学”征文大赛散文奖;河南日报“中国梦·法治情”主题文学作品征文一等奖;“美丽福建美丽梦想”征文比赛二等奖;湖北日报“信用湖北”征文二等奖;“中国梦·赶考行”诗词楹联颂党恩征文三等奖;贵州车之家杯“美丽中国”征文大赛优秀奖等。

 

三等奖  05

墨尔本地锅鸡

苑晓康

 

在墨尔本的几年里,谈到美食,念想最大的就是徐州的地锅鸡。

有年元旦逢周六,公司组织员工开节日派对,准备参加的四十多个员工来自十几个国家,组织者建议各国派出代表做本国的特色菜,拿到派对上分享。

听罢,同事摩拳擦掌,欲要好好表现一番。部门里只有我和另一个小伙来自中国,做中国菜的重任自然落在我和他肩上。

恰好我们同是徐州人,口味也一致,要选出来代表徐州、代表中国的一道菜,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地锅鸡。我俩平时很少做饭,在墨尔本也从来没有吃到过地道的地锅鸡,借此机会学一手,再露一手,用原汁原味的苏北风情展现中华料理的美味,对于两个徐州游子来说,意义非凡。

在亚洲超市把佐料买好,酱醋都是国内常用的品牌,从超市冷冻柜里买到的鸡腿也算新鲜,做饭的家什是朋友从国内漂洋过海带来的正宗章丘铁锅,加上母亲远程视频教学指导,过程顺利。大蒜、八角虽贵,却不吝放,炸出来一锅辛香;鸡肉经大火翻炒,满色满肉柿子红,再由小火慢炖,形如黄金,块块饱满;把揉搓好的饼子一块一块铺展开,干的部分紧贴着锅壁,融为一体,湿的部分吸足了汤汁,朝气蓬勃。

对做饭如此上心,也是头一回。

唯有一点,考虑到别人饮食习惯,我们将鸡腿肉剔了骨头,辣椒和盐也没放太多。一直以来,国外的“美食荒漠”让我们的味蕾苦不堪言,他们口味清淡,饭菜做法简单,随意清蒸或者煎烤就是众人口中所谓的一道好菜。一方人习惯一方水土,我们怕一锅咸辣地锅鸡让他们适应不了,何况就算少盐、少辣,也有足够信心对别国菜品进行降维打击。

待饭菜做好,用了两个最大号的外卖盒,才盛完满满当当一锅鸡,带着两盒“战利品”,去横扫饭桌上的万马千军。

众人围坐在一起,如同小小联合国,饭菜琳琅满目,就像微型百家宴。

大家在餐桌前,除了用各自母语聊天,无其他交流。所以在聚餐的第一轮,吃饭就是简单的吃饭,像完成任务一般。桌上基本都是甜口,吃完甜,还剩更甜,下一秒又忘了上一道甜点的味道,每个人两眼一抹黑,边吃边忘,如摘玉米的黑瞎子,边摘边掉。任凭碟碗上的奶油和焦糖争奇斗艳,其他人味觉审美已疲劳,唇齿亦未留香。

又过一轮,“中国代表队”即将登场,我俩甩掉不自在,相视一笑,是时候放出大招,美食无国界,而地锅鸡将成为通用的世界语。清理过桌上的残羹剩饭,把两大外卖盒摆在桌两头,和他们的精致甜点比起来,我们的地锅鸡卖相不算最好,但是用浑身解数做出来的美食,分量是最大的,也是最用心的,也一定是最好吃的。

来之前,我们查阅有关地锅鸡的资料,用英语准备好了措辞,打算在食客拍手叫绝时,把一锅故事端上。美食的背后有佳话,让人听起来有声有色,吃起来也津津有味,这就是徐州菜的魅力。

然而,尽管别国同事有零星夸赞,可地锅鸡的整体反响只能算是平平,多数人吃一口便作罢,让我们大失所望。舌尖上的故事,还没张口,就被咽了回去。是在满汉全席面前黯然失色?还是众口难调而我俩预判有误?更甚的是,即便是我们尝,也确实尝不出来有多好吃,不咸、无辣、没骨确有影响,可还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少了那种味道,地锅鸡也就成了普普通通的一锅鸡。

饭毕,餐桌上没有实现“光盘行动”, 可毕竟是忙碌大半天的劳动成果,不舍得把剩菜倒掉。将外卖盒重新打包带回,我俩相约周日再“搓”一顿,佐料一加,又是一餐。

翌日,在家重新做了些面饼,随便用电磁炉炸了佐料,照常放盐,辣椒管够,把剔除的鸡腿骨全都扔进锅里。在炉灶前,两人卸下来英语的外套,用徐州话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聚餐的失策与失意。

洗干净手,桌前就坐,用手拿饼蘸着汤汁,虽不文雅,却吃得尽兴。两人一菜,吃到最后,只剩些汤,继续用饼蘸完。奇怪,这次的饱腹感和满足感,是出国以来从来都没有过的体验。

想起来昨夜高脚杯里的红酒晃得眼花缭乱,金属餐具碰撞得叮当作响,陌生的语言混合在一起,让人头昏脑涨。那一刻,少了刀叉的刀光剑影,多了竹筷的宁静祥和,山水流转,回到了中式餐桌,回到了从前记忆,一杯浓茶细品,一念家乡悠长,仿佛绿蚁新醅酒,又像红泥小火炉。

微风乍起,加骤,似是从北半球吹来的大风,渡重洋万里,携乡味入锅。两人谈话间,乡韵和乡音交错浮现,乡情流露在嘴边,吸引了徐州胃的是徐州味,吸引了徐州人的也是徐州味。在异国他乡的念家和有同胞老乡的温馨,交织在一起,甘甜俱在,毫无遮掩,这种混合味道氤氲在饭桌上,让地锅鸡的徐州味道变得地地道道。

我们思忖,渐渐悟出——昨日缺失的味道即是今日浮现的味道,偏咸、麻辣和带着骨头的鸡肉,加上徐州本色滋味,才是完完整整的地锅鸡之味。地锅鸡的精髓是浓墨重彩、敢作敢当、傲骨嶙峋的灏气,如同徐州人淳朴耿直、大开大合、铁骨铮铮的性格。徐州人朴实直爽,有“硬骨头”,将人生酸甜苦辣咸都痛痛快快地直接表达,在徐州菜里也如此表达,我们在地锅鸡里吃出来的情怀,亦是别人不懂的滋味。着实委屈了那一份没有“骨”和“气”的地锅鸡,在一桌“婉约派”里伸不开拳脚,毕竟为了取悦别人而改变自己原本的味道,已经不再是正正宗宗的徐州菜。

舌尖上的徐州,同样是心中的徐州,心心念念了几年的徐州味道,恰如其分地出现在那一刻。

那一抹味,才是真正的地锅鸡,那一抹气,才是真正的徐州味道。

伴着那个味道,在墨尔本,不谄媚,无阿谀,做地地道道的徐州人,做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作者简介:

苑晓康,江苏徐州人,与英语相关自由职业。

 

 

三等奖  06
 

                       别样的徐州风味

路书华 河北邯郸

 

美食,妙在风味;风味,妙在乡土特色。

徐州风味具有兼容并蓄的特征,大概与其地处南北过渡地带,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有关。独特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徐州文化南北融合的特点,从而让徐州味道也能容纳南北,如徐州地域文化一样,刚柔相济、兼容并蓄。

所谓南米北面、南甜北咸、东酸西辣、南茶北酒的地域差别。到这里全都融和了,比如湘鄂川的来客爱吃辣,一个“不怕辣”。一个“辣不怕”,另一个“怕不辣”。他们慕名“体辣丰沛”,当品味特鲜特辣的羊肉汤煮拉面、羊肉汤泡壮馍,也都拇指一翘:“够味!可见徐州的“辣”毫不逊色。”南方人爱甜食,当品尝小儿酥、蜜三刀、寸金麻片过后,将这些甜食选作土特产带回去赠给了亲朋,南方人也公认是尚好的礼物。

中国有八大菜系或十大菜系之说,其中虽无“徐州菜系”,但各大菜系的寻根探源都离不开徐州,因为中国的烹饪鼻祖是彭祖。徐州就是他的老家。按传统习俗。每年农历六月十五,来自各地的厨师,要往彭祖祠祭祖并且设摊献艺。尽管多种菜系皆在徐州开设餐馆酒家,但都取代不了徐州本土的风味饮食,就像方言、礼俗似的,乡土饮食总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厨行的当代泰斗胡德荣老先生,把大众化的徐州风味饮食江苏地方志归结为:三汤、五菜、八点、十二馔。

三汤是早餐的名点,为饱汤、辣汤、丸子汤的总称。

饣它汤号称“天下第一羹”、起源彭祖制作的雉羹。屈原《楚辞·天问》稿“彭铿斟雉帝何飨、受寿永多夫何久长”元句、说的就是它。追溯饮食历由,远古人类从生吃兽肉到燧人氏的取火熟食,是生活的一次飞跃。而“雉羹”的出现、则是标志第二次飞跃。它是文明史上的一座里程碑,标志饮食已经注重营养和烹调技术,这是至关人类健康长寿的大事。彭祖筏铿为尧帝献羹、受封彭城的典故、表明尧帝赏识彭祖的才能、肯定他的功绩。雉羹以自然之力补养人体,渗透了先辈的生活智慧。

几千年来,雉羹已由野鸡配稷米的煮烧,演进成母鸡配麦仁、着八大味熬制的饣它汤。与饣它汤风味迥异的是辣汤,配料采用鳝鱼配面筋、胡椒熬制,又称酸辣汤。丸子汤,是用绿豆面制成的丸子和半生的烙馍煮制,配辣油、芜要,用作冬季早餐尤佳。

五菜,是指具有品牌效应的五种酒肴熟食。即麻老歪熟菜(卤制猪肉)、冯天兴烧鸡、董汁狗肉、韩大个牛肉和胭脂野鸭。这些熟菜,大都是历史久远的祖传手艺。

八点,是八种特色面食:烙馍、壮馍、方酥、豆腐卷、油酥火烧、锅烙包子、清水煮饺、黄米面枣糕。

徐州烙馍是徐州独有的主食。在地下明代州城废墟的考古发掘中,屡屡出土烙馍用的鏊子,古典小说《金瓶梅》写到的软饼就是烙馍,又称单饼。易中天来徐吃到烙馍卷撒子,口感极好,他称赞“外柔内酥,简直就是一种文化符号。”民谣中的烙馍“薄如纸,轻如烟,斤面能烙二十三”,是以夸张的言语,颂扬烙馍的技巧。片薄而大、熟而不焦,案上的擀、鏊上的挑,那是练就的绝活,在外地都是不能见到的。

烙馍始于北宋,相传徐州抗金英雄赵立聚集民众抗金,地方百姓特意制作了烙馍并卷上馓子来欢送他们。“圆圆小饼径尺长,根根馓条黄脆香。外软里酥饼卷馓,送于抗金英雄尝”的歌谣传唱至今。烙馍的内涵,也符合徐州刚柔并济的文化性格。在被战火淬炼的徐州土地上,金戈铁马的雄性只有劲道的烙馍可以搭配,无论征战到何方,咀嚼到最后的,是母亲妻子包裹在其中的柔情。 

十二馔,是指徐州的十二道地方名菜:羊方藏鱼、龙门鱼、糖醋四孔鲤鱼、彭城鱼丸、东坡回赠肉、鸳鸯鸡、霸王别姬、八大锤、乐天鸭子、葱烧孤雁、开洋炒苔菜英、金丝缠葫芦。

这些菜不仅口味好,而且多与历代名人有缘。有言道“厨祖故里好尝鲜”大多餐馆都有“羊方藏鱼”这道菜。“鲜”是会意字,鱼羊为鲜。传说彭祖高寿,一是注重养生,二是活得谨慎。小儿子夕丁常常下水捕鱼,这让他十分担心。一天夕丁捉来一条色,怕街遭训斥,为满其父,母亲就割开一块羊肉,把鱼藏在肉里烹制。彭祖品尝羊肉、感觉特别鲜美,追问实情,受到启发,才创制了“羊方藏鱼”这道流传千年的名菜。

在徐州,还能在距今 2000多年历史的汉代画像石中,看到烹饪和享用美食的场景——徐州地锅菜。据说,这种菜式起源于苏鲁交界的微山湖地区,最初是湖上的渔民由于条件所限,发明了这种饭菜同食的烹调方法。而大名鼎鼎的“东坡回赠肉”的由来,则是苏东坡太守抗洪保城,功德无量,百姓杀猪宰羊前往稿劳,东坡收取之后,烹饪佳馔再回赠于民的故事。

美食在传承中总是与一些具体的事件相关联,这些事件推动了美食的发展进步,地域美食总是渗透了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对它深深的情感。这种情是文化情、家庭情,五味杂陈。

美食具有时代意义,与美食相关联的人同样也存在于现实的生活与文化场域中,讲述美食的故事,实际上也是在观照人的故事,这些人物身上有深深的时代烙印,是时代变革的折射,也是徐州美食在时代进程中的发展体现。

 美食是生活的元素、文化的传承、艺术的观照。美食的继承、创新与发展也是从生活中“取景”从中提取文化的因子、艺术的美感、时代的特质,并且勾连起历史 与现实、文化与生活、审美与叙事,从而呈现美食之外的无穷味道。

俗话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也成就了一方美味。徐州美食承载了徐州独特的历史文化和民风民俗,渗透着干百年来这里的人们对生活的思考与感悟,对文化的创造与传承。从这个意义上说,“徐州味道”所表达的首先是地域文化的“味道”。

来徐州,食客们可以窥见一道道佳肴千年的演变与创新,记录着与这座城市的唇齿之缘与味蕾记忆。

 

三等奖  07

  

                            糖人泪

         陆思雅  山东第一医科大学


捏糖人,吹糖人,糖人甜掉牙喽……”一声带着沙哑悠长的吆喝从小巷的深处传来。
老人着靛蓝的衣,瘦小,皮肤黑,像从旧画里走出来的人。他的糖担子,像幅旧画:担子两头各置一匾子,担头上挂副旧铜锣。老人手持一棒槌,边走边敲,“当当,当当当”。边走边唱:“捏糖人,吹糖人,糖人甜掉牙喽……”这吆喝声一短一长,尾音勾魂,像河底的水草,像茶杯里的渣垢,洇甜着岁月的烟火,卑微的交织在市井的边缘。

丰县吹糖人,自古有之。白居易《朱陈村》诗云:“去县百余里,桑麻青氛氲……家家守村业,头白不出门。生为村之民,死为村之尘。田中老与幼,相见何欣欣”。

村里人都说:“七十二行,不如敲锣卖糖”。

丰县吹糖人以糖稀为原料,而糖稀由麦芽糖稀加工而成。其制作方法,先制作麦芽糖稀(以大米、大麦为主要原料,将大米加入适量清水煮成比干饭稀、比稀饭稠的糊状)再制作糖稀(取麦芽糖稀盛入锅中,慢火加热待水分收干至粘稠状)。之后,将粘稠糖稀放入专用器皿中,加入各种食用色素,即可“吹糖人”。

丰县吹糖人分口吹和手捏、模印造型和吹捏与模印榫卯结合。造型生动逼真,形神兼备,质朴可爱;粗犷、奔放,形神兼备;加入食用色素,色彩更加鲜艳夺目。丰县的糖人:甜,香,脆,亮,艳;可目,可鼻,可口,可乐,可愿。可作神灵先人的祭品供品,可作大人孩子的口福玩艺。

老人姓唐,糖了一辈子。铜锣轻敲,走村串户,几十年,默默地走来,默默地走去,香了这家,甜了那家。

让人没想到的是,如今,老人的糖人,小村几代人日月相伴的糖人,让一个沉寂萧索的村庄,变得香甜四溢,诗意葱茏。

小唐甜自从记事起,就是在爹爹糖人堆里长大的。那个时候,老人常常拿着糖人在小唐甜面前晃悠。有忠义的关公,机智的诸葛,火眼的孙猴儿……然后嘿嘿一笑:“儿啊,想不想像爸爸一样吹糖人啊?”“想——”小唐甜张一嘴豁牙甜甜地喊道。老人脸上飘过一片阴云,叹一口气:“要吹糖人,就毁喽!”

小唐甜看爹爹吹糖人是一种享受,每天太阳刚刚露脸,爹爹就把各色糖料摆上桌,再把袖子挽到两肘方,清水净手后,便闭目静默。点上一袋旱烟,口吐青雾,面向东方。恰好一袋烟抽完,心中的各路英雄,天兵仙女,花草虫鱼正好“醒”来,扬手把烟袋交给站在身旁的小唐甜。再净手,弯腰低头取一团糖,揉了捏、捏了揉,反复一百零八遍,糖块“熟”了,正好成一圆球:两指并拢捏了一圈,糖球凹凸,温润如玉,再用竹签一挑,一压。拇指一揉一按。手腕一掂一旋,倏地将糖球送到嘴边,鼓腮吹气,糖球涨起,同时手指点色,轻拢慢捻,霎时,齐天大圣便提腿遮目,轻驾祥云,从天而降。

此时,窗外,雄鸡啼唱,朝霞正红。

上了高中,小唐甜儿迷上了英国诗人萨松的诗,特别是那句“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他还立志要做爹那样的人。信誓旦旦地告诉他:“爸,我将来要吹糖人,我要笑傲糖人的江湖!”听得老人身上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朗声大笑,道:“好,好!”之后又一脸冰霜,又念叨那句老话: “要吹糖人,就毁喽!”

高中毕业,小唐甜考入了省城里的大学。捧着鎏金大红通知书,老人喜极而泣,悲从心来。他清楚,供养一个省城里的大学生,这副糖挑子,挑不起来喽!

当晚,老人炒了一个麻豆腐,捻着一盘花生米儿,就着满地的月光,喝了二两高粱烧,捏起筷子,敲着碗边,淌着老泪,唱了一句西皮慢三眼:“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小唐甜第一次来到城市,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着街上,林立的高楼,川行的车流,更有华灯璀璨,霓灯闪烁,让他目不暇接。而街上的行人,个个衣着整洁,举止优雅,更让他心里滋痒。于是脚一跺,拳一握,暗下决心:一定要当个城里人。让爹享享福。糖人再甜也甜不过葡萄美酒,甜不过有厕所的房子,甜不过哗啦啦的票子。

大学毕业后,他在外企找了份高薪水的工作。老人喜上眉梢,见人就发糖,吹了一辈子的糖,以前是甜了别人,今儿终于甜到了自己。

一天傍晚,儿子竟然回家了,居然,辞职了。口口声声说要捏糖人,吹糖人。

“我真是白养你了!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结果回家吹糖人,在网上尽和洋人瞎捣鼓。吹糖人,吹糖人,要吹糖人,就毁喽!”

唐甜憨憨一笑说:“鸡毛换糖,换来了一个大温州,糖人虽小也能像鸡毛一样飞上天。”

老人听了鸡毛换糖的故事,双眉拧成一个糖疙瘩,嘀咕着:“真有这事?祖宗留下的手艺确实不能丢。”儿子忙说:“爹,吹糖人不光是手艺,还是文化。”他把文化说的很重。老人摸不着头脑,又嘀咕道:“什么文化,不就是捏捏吹吹,打打敲敲?能混口饭吃就不孬了。”

太阳渐渐西移,将老人的脸照的别样红。

当晚,老人炒了一个麻豆腐,捻着一盘花生米儿,就着满地的月光,喝了二两高粱烧,捏起筷子,敲着碗边,淌着老泪,又唱了一句西皮慢三眼:“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一天,村里突然来了一洋人,人高马大,红毛蓝眼,直奔老人家。唐甜叽哩哇啦地一番热情,领进作坊,洋人耸肩摊手,目瞪口呆。只见红脸的关公,白脸的曹操,可爱的芭比,戴口罩的钟南山,遨游宇宙的天宫,持练起舞的“嫦娥”……

一番呱唧呱唧地讲解之后,唐甜摊开桌子。锅、勺、竹签、麦芽糖等材料列队排开。唐甜暗暗想,一定做个中西结合的,让洋鬼子见见世面,留住这个大客户。他先将盛着麦芽糖的糖盆放在小火炉上,一会儿就用手感受了一下麦芽糖的温度和柔软,他用一个竹签缓缓搅拌麦芽糖,再挖出一小团,放在手里揉捏拉扯,鼓腮送气,时快时慢,时强时弱。随着气息的吐纳,原来死气沉沉的糖稀变戏法一般慢慢膨胀,薄如蝉翼,玲珑剔透。吹气的同时,他的手也没闲着,顺势捏按捻搓,最后用白色的食品色素“噗”地一喷,嚯,一朵白玫瑰,开啦。

那白玫瑰晶莹柔润,似雪如玉,珊珊可爱。洋人看得蓝眼发光。死缠烂磨央求老人,让基督作证要学捏糖人。手捂心口,一字一顿道:“上,帝,作,证。我,学,糖,人。我,要,很多,很多,糖人——”老人一笑:“你,学不了,糖里面老祖宗的道儿,弯弯儿上千年了,太多太深,你不懂。”“老,祖,宗?我,不,懂?”洋人耸肩摊手,凹眉凸眼,一脸的霜,一脸的懵。

太阳渐渐西移,将老人的脸照的别样红润。

当晚,老人炒了一盘麻辣豆腐,捻着一盘花生米儿,就着满地的月光,又喝了二两高粱烧。操起筷子,敲着碗边儿,淌着老泪,唱了一段西皮快三眼:“我好比林中鸟,展翅——高飞——”

 

三等奖  08
 

味蕾上的植物

孙爱雪

 

在广袤的苏北平原上,不可计数的植物在大地上葳蕤生长,它们或枝茂叶盛或花朵娇艳或根茎醇厚,是覆盖大地的绿色植被也是云空中飘逸的点缀,更是人们赖以生存的日常餐食。

这里的土地肥沃民风淳厚,从古自今源远流长着各种美味佳肴,我们的先民良善,与自然融为一体,地上长什么我们吃什么,空中结什么果子我们就食什么果子,大地养育我们的肠胃,我们回大地莞尔一笑,这一笑,永远地留在历史长河中,留在后辈人的心中。于是就有了我们认识的各种植物:大麦小麦、高粱红薯、玉米大豆、蒲公英、车前草、苦苦菜、银子菜、灰灰菜------我们食植物的果实根茎,也食空中的各种花:槐花、榆钱花、梧桐花、杨树花、构树花、紫藤花------进食果实的我们,体格强壮健硕,进食花朵的我们,灵魂飞扬,思想自由浪漫。

 

               蒸蒲公英

 我们称蒲公英为婆婆丁,有地方叫黄花地丁。我一直执拗地认为蒲公英是属于乡村和大地的,它只能在大地上,只能在村庄的案几上。那些柜台上,菜市场上的蒲公英不是野生的蒲公英,它们通过批量培植和运输,会失去野味的意义。

蒲公英终究是一种野草,生于旷野而性情粗粝豁达,天性中自带一种自由浪漫的情怀,这是作为野草的蒲公英。作为食物的蒲公英和所有的草类植物一样有着微苦淡香的食味。我们常常忽略它的叶脉根茎和花朵,更喜欢它结果子的样子——那种白色的羽状小球,无数的种粒藏在圆球的内部等待成熟,等待被风带走,跟着风去远方寻找未来,每一粒种子都期待神奇的邂逅。

如此充满诗意的植物进入到食物的行列该有怎样浪漫的情景?在粗陋的乡野村巷,激灵醒来的大地呼喊着潜藏在地层的草根,萌发出一个芳草菲菲的春天盛宴,在沟渠地边,在荒野树林,在篱笆园子边上,蒲公英紧贴着地皮长出来,一个不经意的低头,我看到一朵朵黄色的小花开得粲然素雅,仿佛春天眉芯里一粒痣,不喧哗,却那么惹眼,不由勾起你诸多欲望的想象,味蕾上的春天就此打开了,新鲜食物的芬芳丝丝缕缕地飘溢出来:蒲公英茶的清爽,蒲公英汤的清香,蒸蒲公英的软糯柔滑------把春天的蒲公英食进肚子的诱惑在鼻息间萦绕,在唇齿间游荡。

轻握一把小铲子,臂弯挽着小篮子,走进百草繁茂的野外。阳光像碎银子一样在身子周围叮当作响,似有若无的小香风裹着青草的甜腻气息冲撞在鼻尖。目光所触及到的每一株蒲公英都带着甜蜜的忧愁,离开春天的大地对于一株小草来说多么残忍,渴望把春天的芳菲染上舌尖又是多么迫切。好在蒲公英是根生植物,一根多发,剪下地面的枝叶花茎,留下它的根,不几日,春风又来邀请它复活,新的蒲公英会继续铺满大地。

坐在院子里摘蒲公英是一种情调,更是流淌在时间里的最美风景。轻轻摘去干枯的叶,拂去包裹在根茎边的紫色外皮,我留下蒲公英洁白葱绿的茎叶。卷起袖子伸长胳膊,在哗哗响的水龙头下洗蒲公英,时间滑过指尖,清水洗涤着时间上的尘土,水漫过一遍,再漫过一遍,轻轻捞起,盛放在漏水的菜筐里控水。

蒸蒲公英原本是普通百姓家的家常饭,是春闲之余的日常点缀。现在我总觉着食野菜对于快节奏的生活来说是一件难得的奢侈。我喜欢做蒸蒲公英,把控干净水的蒲公英切碎,盛至盆中,倒入适量食用油,加面粉拌匀,拌至每一节叶片都沾上面粉,拌好后放到蒸锅里,蒸约十分钟后取出,蒲公英遇热后呈现出另外一种颜色,原本深的墨绿变成翠绿,有一层弱弱的面粉附在上面,衬托的蒲公英松软香糯。

春天的蒜苗是最佳的调味品,后园迎风摇摆的蒜苗正在返青,挖下三五株,剥外皮,露出青白的嫩苗。洗净剁碎,放进蒸好的蒲公英里,芝麻油、盐、米醋、生抽、味精在一个小碗里调制好,倒进去,调拌均匀,一盆松散香软滑润的蒸蒲公英就做好了。吃满满一大口,软软的、香喷喷的,舌尖上、口齿间都是糯糯的香。一家人一人扒一大碗,端出去吃,在巷口,在门前的石凳上,在商店的排椅上,坐着,一口一口往嘴里扒着,吃得满嘴都是,吃得口齿间都塞满食物,几乎不能蠕动舌尖,那样才有满足感,那样才感觉到食物贴近的味道。遇到相熟的,把筷子递过去,也去碗里夹菜,吃几口,连连说:好吃,好吃,真香啊。

蒸蒲公英是菜也是馍,吃一碗蒸菜,不用吃馍,喝一碗稀饭,或者喝一碗白开水,老人叫填缝,胃里就满满的饱了,那种妥妥地舒服,乃是人间至味。

食满腹蒲公英,渐渐有了微醺的感觉,走路的脚步轻了,身体仿佛长了翅膀,有了飞翔的姿势。那是蒲公英的情怀在人的身体里消化成诗意的内涵,一个粗俗的乡下人仿佛有了雅致的情调。

蒲公英最早出现在晋代《刘涓子鬼遗方》中,后在《新修本草》《上医本草》等著作提及药用价值,被卫生部归类为药食同源植物。蒲公英全草都可药用,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的功效。其花可美白祛斑淸透皮肤。

蒲公英是蔬菜也是中药,果腹又防病,九十岁的婆婆一生素食,喜食野菜,她说最好的药是地里百草,百草百味百种药性,何来疾患?

于无意间,食草的乡下的婆婆活成了长寿星。

 

荠菜菜盒

天生万物,万物皆有灵。荠是一种乡野遍地皆可遇见的草,被冠以菜,便不可等同于那些草类植物了。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称为护生草,是菜中甘草。荠菜有多种食用方法,在贫乏的乡村食谱中,在深冬植物进入休眠之时,它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没有人不珍爱它的食用时效,每一种植物都是食在当季,尝鲜总是舌尖上强烈的诱惑,荠菜在野,容易老去。遇见它,餐食中就再也不能缺少它的味道了。

荠菜最经典的做法是包荠菜饺子,想一下口水都会流出来,也有小媳妇包了大个的荠菜角子,更是满满的翠绿盈在眼前,咬一口,唇齿生香。大多的食物食进入胃里,只在舌尖上留下瞬息的滋味,而荠菜不是,荠菜的香不会消失,会留在口齿间舌尖上和喉咙里,久久消散不去。那种野生的植物芳香,清新亦醇厚,有初品时的芬芳,细嚼越发耐嚼,浓郁的幽香驻留于味蕾上,回味悠长。满口生香说得就是这种味道。我们食荠菜饺子,不是简单地吃一顿饭,也不是饥馋非它不可,食荠,更是食一种悠闲,一种大地上野生植物的至佳美味,亦是把生命中匆匆而过的身影停下来,把这一时一刻停下,让一分一秒都沉浸在细品荠的馥郁香味中。

柔和的阳光在安静的冬日午后仿若静止,三五好友相约去野外挖荠菜。阳光抚摸着麦子,抚摸着麦地里深藏的荠菜。寻找荠菜,在地埂上,在麦子的根部,每一次发现都激动得内心颤抖,那种惊喜和快乐,像重返少年,世事繁纷无影无踪,人间悲苦炎凉不复存在,唯独这一抹绿色的植物,吸引着纯净的眼目,细细搜寻着,发现着,惊叫着。看到一株肥胖的荠菜,要唏嘘惊叹很久,暗暗猜想这一个凭什么长这么大个?!

如果能够在千疮百孔的日子里有那么一时一刻充满闲暇的诗意,也不枉匆匆而过的岁月老去了。去麦地里挖荠菜和坐在阳光充沛的院子里择荠菜,是我沉浸自然,物我两忘的最佳境地。我常常自慰生于村野而心有灵犀,既能与暖阳密语又善懂植物心思,光的柔声细语中植物与我暗许芳心。一笼炊烟半壁斜阳,我能拙手著文章,也能旋转动烙馍柱子。那种两头尖中间鼓起的小小擀面柱子,在我手心地来回飞旋,三五个回合,一个薄薄的圆圆的烙饼做成。苏北人善吃,会吃,更会把普通的面粉和蔬菜做成可口的美味佳肴。没有人不爱食菜盒的味道,而荠菜菜盒更是上上品。

街上卖的菜盒俱是那种加工熟的烙饼做得菜盒。我不知道那种烙饼是不是经过传统的鏊子做成,看烙饼的样子不像鏊子做的。鏊子做的烙饼表面带有微黄的气泡,因了这些气泡,烙饼松软劲道。做菜盒不需要熟烙饼,只需要把和好的面擀成饼状。一个菜盒两张饼,擀好一个用小柱子挑到拍子上,再擀另一个。揉面、压扁、烙馍柱子在面剂子上来回滚动,面剂子渐渐扩大成圆形小饼,这时候面饼在手下开始旋转,受力均匀。有经验的擀烙饼好手不用翻面剂子,能够一直把面剂子擀成大烙饼。只见面剂子在双手间上下擀动,面剂子成为薄薄的烙饼,几近透明。

荠菜切碎,盛至碗中,打进去鸡蛋,加油盐和五香粉,在碗里拌好,然后摊匀在擀好的饼上,把擀好的另一个饼覆盖在上面。两张饼合起来,边缘用手轻轻拍一下压实。

鏊子支在院子里地下,麦草的火焰旺旺地燃烧,鏊子已经热了,端起拍子,使七分力颠一下,恰好把烙饼从拍子上颠到鏊子上。这个是特技活,不会颠的小媳妇颠到地下也是常事。乡村的老妈妈都会这个技术,看她轻轻一抖,软软的面饼整个抖到了鏊子上,不偏不斜,正中鏊子中央。鏊子下的火燃得不紧不慢,鏊子上的烙饼散发出麦子熟的气息。翻菜盒要等菜盒粘合在一起,烙饼起了微黄的气泡,用一根扁扁的翻馍披子从下面挑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菜盒从这一面翻到了那一面。这时候鏊子下面的火要慢慢变小,在烙饼熟的过程中熥熟烙饼里面的荠菜和鸡蛋。

鏊子是中国传统炊具,也只有中国人的智慧才能制造出如此简朴而独具特色的炊具,只用三条短腿便撑起一张锅,还是倒立的锅,我们要在倒立的平面锅上做烙饼,要在这没有锅沿的锅上创造奇迹。鏊子是我们这一带才有的独特炊具,有“家家支鏊子,户户烙烙饼”之说。鏊子烙饼,烙饼挞菜盒,我们吃得细致,吃得讲究。

荠菜菜盒香酥劲道,用鏊子做出来自带一股田间芬芳,荠菜仿佛还长在麦地,新鲜的味道,永远都是一搭口就品出来的风味,这唯一的,独特的,是任何植物都替代不了的味道,荠菜鸡蛋菜盒,苏北平原上人人都记得的味道,家乡的味道,母亲的味道,走遍天涯海角萦绕在梦中的味道。

食味,人的本真欲望。总有一种滋味挥之不去,历久弥新,在想念故人和回望旧年的时刻在味蕾上翻腾,咀嚼出一段温暖的热泪。这个滋味不是大鱼大肉,不是名厨大餐,它是民间的、大众的,它又是唯一的,独自品味的,因为它从最亲密的亲人指尖滑过,在我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深藏。

 

银银菜面筋汤

我家后园有各种蔬菜,黄瓜豆角,番茄辣椒------这些蔬菜都需精心栽种,唯银银菜,无需播种,亦不要管理,每一年的春末夏初,一场雨后,湿润的泥土下一簇簇银银菜相约冒出来,不几日,一株株翠绿的银银菜便在微风中撑起快乐的小绿伞,刚长出的银银菜茎秆纤弱,而上面的叶脉又肥厚宽大,风一吹,银银菜轻轻摇摆,有那种不胜微风吹拂的柔弱之态,让人见了心生怜爱。

我在后园给豆角扎架,看到一蓬一蓬的银银菜,总是要忍不住掐一把。初生的银银菜嫩嫩的,宽大的叶片上有褶皱一样的纹理,最打动人的是它不惊不咋的那一抹平淡无奇又触动人的青绿,它在那里,在微风吹拂中摇曳着,如此水灵,如此清秀。人的动物属性是和羊一样的,看到鲜嫩的草怎肯放过?

在苏北,我们的银银菜可凉拌,可清炒,可做烙饼菜盒,最经典的一道美食是银银菜面筋汤。这是寻常人家的家常饭,而这道家常饭要在夏天有银银菜的时候做了才最纯正。面筋汤加入了银银菜,才是独具特色别有风味的苏北美食。这道古老的饭食深藏村巷篱笆园内,为饥民的上上食品,也曾拯救万民于水火。我听本县已逝老作家刘本夫老师讲过:银银菜在大饥饿的年代救过人们的命,那年树上的柳树皮榆树皮都扒了吃光,春天的地上树上看不见一点儿青绿颜色。就在人们饿得眼冒金花,九死一生的时候,大地上生长出无数的银银菜,遍地都是,那年的银银菜出奇的多,相邻的安徽河南同样出现了这种奇迹,有了这些银银菜,饥民度过了难关。银银菜成为救命菜,是上天派来解救万民的神菜。

银银菜面筋汤做法考究,洗面筋是一道手艺,功夫全在手上。把普通的面粉分离出面筋和淀粉,我们用的是一种笨法,我们都知道洗面筋的办法,有的人能洗出来面筋,有的人会把面筋洗飞了。我第一尝试的时候,和一块面团,只洗出来一点点面筋。我见过婆婆洗面筋,也见过长姐打面筋,在黑紫沙盆里,两手粘住面,把面打的啪啪响。我看她打面筋觉得好玩,后来自己和面打面筋才知道打面筋是一件力气活,面粘在手上轻易提不起来,提起来甩下去,需要很大的劲。打面筋打出面里面的筋,筋抽出的多少,要再经过在水里揉搓才能洗出来面筋。婆婆没有力气,她不用打面筋,只把搅好的面团在太阳下晒一下,然后就在盆里洗。洗面筋叫打面筋也叫搦面筋。我看婆婆搦面筋,她把两手浸入水盆里,握住那团面,在里面轻轻握着,暗暗使劲,像在里面摸泥鳅一样。她一定有她搦面筋的经验,握面的手用几分力,搦多长时间,她都是有把握的。面筋搦出来,丝瓜瓤一样,喧腾又缠连,她拿在手里,颠着颤着,眼角溢满笑意,一幅很快乐很满足的样子。

每年夏天我都要做几顿银银菜面筋汤,学着婆婆洗面筋的办法,把和好面在太阳里晒一晒,这道工序也可以叫醒面,醒过来的面更容易出面筋。普通的面粉加水后有了生命的特征,它开始运动,在运动中变幻成另外的样子。

醒面的时候到后园掐银银菜。银银菜一棵一棵亭亭玉立,我们摘银银菜的叶,把那种已经长大的叶子摘下来,留下小的叶子继续长。银银菜的叶子不需要太多,一小把即可。一边清洗一边烧开水,水开后焯一下银银菜,经开水焯过的银银菜翠绿翠绿的,搦干净水切碎等待下锅。烧面筋汤可配海带丝、草鸡蛋和一枚番茄。

做银银菜面筋汤要用洗面筋后的淀粉水下锅,还要用老柴禾灶配大铁锅。电磁炉、电锅和平底钢筋锅都容易烧糊。老灶台火势强大,淀粉下锅后很快烧开,淀粉水凝结成糊状粘稠汤,大气泡在锅里噗噗地响起,这时把面筋拉开放在筷子上下锅,下锅后需不停抓住筷子在锅里转动,直至把面筋拉成一条条丝状飘游在锅里。海带丝、番茄、两个草鸡蛋一一下锅,银银菜撒进去,这最后的点缀一下子把一锅汤变得五彩缤纷,面筋玉白,草鸡蛋金黄,海带丝若隐若现着墨黑,点点红色的番茄和碧绿的银银菜相映成趣,最后用洁白的盐寻味,出锅盛碗后一滴纯正芝麻油提香。寻常百姓总是能把最朴素的饭食做出色香味俱全,是纯粹的原汁原味面粉的味道,无需添加任何佐料。这是普通人家慰藉艰辛日月的甘霖,太多素淡日子过得拮据,我们唯用大地上随处可得的食材把一日三餐打理得身心愉快。

银银菜面筋汤汤汁浓稠,稠而不腻,入口滑爽柔顺,经舌尖一路通畅到胃底,简直来不及品味,半碗饭已经下肚。吃第一碗是浅尝,第二才碗才会慢下来细品滋味,银银菜的清香一下子就在舌尖上漾开,泛起记忆的乡愁,那是唯一的味道,后园篱笆边的银银菜才有的味道。一道家常饭,我们吃进肚子里的不是米面和蔬菜,我们吃进去的是恍惚的岁月,瞬间淹没了所有的记忆,也打开了所有的记忆。热泪从眼角流出来,儿时的懵懂和少年匆忙的奔跑以及义无反顾的青春,离家后遥远的母亲的呼唤,看不见的炊烟,听不见的乡音,回不去的故土巷陌-------我们越走越远,来不及给故园说声抱歉,两鬓已经斑白,一碗银银菜面筋汤打捞起我们多少记忆里的乡愁?

你是否还记得向晚时刻的银银菜面筋汤?暮色四起,夜影拢上门厅,放学归家的你饥肠辘辘,钻进锅屋,掀开大锅盖,三五只蟋蟀在锅边弹起,惊住你清澈的眼神,顾不及捉蟋蟀的童趣,拿起水瓢,喝半瓢温乎乎的银银菜面筋汤,灌进肚子里,肚子鼓起来,口舌生香,抹一把嘴,昂首挺胸出门去,正与门口一枚刚刚升起的新月撞个满怀!

今夜,那弯新月还挂在西边的梧桐树上,少年的人儿,你在哪里?

 

食槐花 

我家房子周围有各种树:桃树、杏树、樱桃树,还有梅树、紫藤、合欢、山楂、核桃等树,这些树都是我特意买来栽种的,唯独槐树,是邻居家的树根延伸到我家院子里,在雨水充足的夏天长出了一株小树苗。小树苗长在墙根上,第二年春天我移栽到屋后水塘边。少年的树苗长得快,三四年有手腕粗细,树冠茂密,枝条修长,槐花开的时候,微风隔墙送来一缕缕清香。

我寻着槐花的香到屋后,一树洁白的槐花像雪一样挂在枝头,绿叶怯怯地,刚刚冒出一点儿小小的叶片,早开的槐花是主角,每一个枝条上都缀满花串,一簇簇,悬吊着,轻轻摇晃,像精灵在舞蹈。我欣赏槐花的精巧曼妙,惊叹它盛开的如此繁多,是给缺少蔬菜的乡民输送营养来了。吃槐花的季节到了,每一朵花都在招手诱惑我的食欲,煎槐花饼、包槐花饺子、清炒槐花、喝槐花汤、蒸槐花,各种吃法想想都让人口齿生津,仰望槐树的眼神更迫切了。

我搬来凳子,拿了袋子,站在树下,一把一把取下槐花。槐树的花有全开的有半开的,半开的花鲜嫩,绿莹莹的花苞裹着粉白的花瓣,适合清炒或做汤,全开的适合蒸槐花。清炒槐花有清炒槐花的风味,蒸槐花更像是在抢吃最后的槐花,我们说槐花老了,要蒸着吃。食花,更是在食开在光阴里的植物精华,就那么几寸的光阴,花朵的鲜嫩时刻容不得阳光照耀,花一打开就老了,风和阳光触摸了一下花瓣,风带走了花蕊的粉,阳光吻了花儿湿润的嘴唇。它们于无意间携带走了花间的芬芳和姿容,风香喷喷地走了,阳光笑眯眯地去了。一枝早开的槐花浸染了世风和光阴,黯然老去。我遇到的槐花刚刚吐露心扉,薄薄的花瓣微微张开清新小嘴,尚在半张半合间摘下来,装入袋子,回来做清炒槐花。

我们从长辈那里学来各种方法把上天赐予的天然植物做成精妙的饭食,从食材搭配到烹饪办法,在长期的潜移默化中亦得到真传,自以为取得真经,并觉得这些家常饭珍稀而合乎胃口。在槐花飘香的季节,全村人都在吃槐花。槐花从南方一路向北方开去,蜜蜂也从南方一路向北方采去,槐花蜜在空气里飞扬,我相信槐花开到哪里,哪里的炊烟里冒出的都是槐花饭的香气。我们如此钟爱着槐花的味道,就像蜜蜂爱着槐花蜜的味道。

我要记述面煎槐花的秘籍,这古老的、代代相传下来的秘籍是概不外传呢。我们的秘籍或许与别处不同,它只属于我们苏北,苏北的徐州,徐州的丰县,丰县的朱楼村,朱楼村的吾家婆婆。把摘下的槐花浸入水里清洗,槐花开在枝头,很干净的,洗一遍即可。面煎槐花要焯水,槐花入热水,颜色立刻变得翠绿,水灵灵的像染上绿颜料。焯水后的槐花再泡入凉水,捞出,搦水,放入盆中,打两个草鸡蛋,和槐花搅拌在一起,然后加少许面粉,油锅里香味四溢,把槐花放入锅中,煎至微黄盛出。锅里添水烧开,放入煎好的槐花。有人喜欢面煎槐花里面放入细粉,此时细粉可放入。我不喜欢放细粉,却爱配以锅饼,贴薄薄的小锅饼,水开锅饼熟九成,把煎好的槐花放入锅内,融入水里,放盐和生抽,大火烧开。槐花熟了,锅饼也熟了,槐花浓郁的香味飘出来,锅饼一面金黄一边劲道,软糯清香的面煎槐花和又脆又柔韧的锅饼真的是绝配,一家人,俱是一人一碗面煎槐花三个锅饼搭在碗沿上,握一双筷子端着碗去胡同口寻人多的地方吃饭去了。

槐花开了,我们先吃面煎槐花,槐花老了就开始吃蒸槐花。蒸槐花和蒸蒲公英蒸芹菜叶等蔬菜的蒸做大同小异,蒲公英有淡淡的微苦,芹菜叶味重,蒸槐花的味道却是纯粹的,甘甜醇香。槐花有点甜,但不暴烈,淡淡的清甜,入口甘醇,和面粉在一起蒸熟,槐花是还是槐花的样子,一粒粒粉玉一样软糯香滑。蒸槐花当饭可以果腹,当零食可以带到学校在同学面前炫耀。

关于蒸槐花有一段美好的记忆我一直不能忘记。三十年前,我在工厂里上班,车间里有一位叫小梳子的女孩,她从家里给我带来了一包蒸槐花,她说:我妈蒸的,可好吃了。你吃不到,尝尝吧,可好吃了。小梳子老实木讷,很少与人交流,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她却想到带蒸槐花给我吃。因此我至今记得她,记得她母亲的蒸槐花的香味。每当槐花开的季节,我都会想起小梳子,像槐花一样纯净朴实的小梳子,你现在过得好吗?

大自然造就千百万种植物,我们认识它们并给它们命名,懂得它们的特性和实用价值。我们收集植物的种子,获取粮食。我们采集植物的花果,喝茶或蒸煮。我们食地上的草,使我们有大地一样浑厚的力量。我们食云空中的花,使我们的灵魂像花一样空灵洁净,充满神性的光辉。

 

作者简介:

孙爱雪,作品在《散文选刊》《黄河文学》《山西文学》《山东文学》《四川文学》《厦门文学》《青年文学》《延河》《红岩》《读者》《雨花》《芙蓉》《红豆》《岁月》《太湖》《扬子晚报》《中国青年报》《新民晚报》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出版《流浪的女儿》一书,此书获得2019年徐州市五个一工程奖。系江苏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三等奖  09

家常三宝

包容

 

居家过日子,总是少不了必备的一些家常小菜,既取材、制作简单,又食用方便、可口。我的家乡就有被称为“家常三宝”的三种家常小菜,不但色彩夺目,而且开胃可口,让我迷恋。

先说盐豆。在我们这个小城里绝对是个“名角”,家家必备之菜,所谓妇孺皆知。

盐豆的制作很是简单,把黄豆洗净,入锅煮熟(八成熟最好),然后捞出装包焐起来(发酵),焐好之后,用食盐,生姜,辣椒面,加入凉白开调拌即可食用。

然而,要是想做出色香味美的盐豆,也是需要一定的选料和经验的,特别是一煮一焐,最为关键,所以小城里每家的盐豆味道,色泽还是稍有差别的。

成品的盐豆,豆粒饱满润黄,辣椒面鲜红夺目,吃起来咸淡适宜,方为上品盐豆,如果在初夏时节,盐豆略带酸味更是佳品,入口微酸,咸淡正宜,微辣开胃,想一想都要流下口水来的。

盐豆在我们小城里,食用方法极多,也是我们最喜欢的居家小菜之一。

盐豆炒鸡蛋,这个菜是我们居家菜系的主打品牌哦,用油热锅,放些许葱花,放两小勺盐豆炒热,加入鸡蛋炒干,一气呵成,迅速而简单,金黄色的鸡蛋已是香气扑鼻,香气中又杂以淡淡的怪味(盐豆的气息),吃到嘴里却是娇软可口,正是香润之时,突然就来了一点味浓的咸,如同行走一马平川,突然间就撞在了一座山前,给味蕾一股惊喜的感叹。喜欢吃辣的可以佐以辣椒,或放一些粉丝,这时候的口感就有了软、咸、辣、香混在一起,吃的是香汗淋漓,口齿惬意,以煎饼卷食,则欲罢不能,一定要多吃一张煎饼,撑到肚皮隆起,以手抚之顿觉浑园之时,方才作罢。

如果说盐豆辣椒炒鸡蛋,以辣为主,那么盐豆烧白菜粉丝则以咸为胜,白菜本来就水多味淡,加盐豆使之咸,略带辣意,加粉丝以吸水,少余汤汁,吃起来润滑鲜香口感极佳,热气腾腾,如果配以米饭,则可多来一碗。

此外,盐豆烧荠菜粉丝,盐豆烧豆腐都是家常菜,也都是餐桌的佳肴。

盐豆不与其它菜一起炒、烧,本身就是很是惹人喜爱。

可以切几片萝卜放进盐豆里腌上一两天,盛出放入盘中,滴上几滴小磨香油,红中有黄,又有片白如玉的萝卜,嗅起来香气扑鼻,吃起来爽脆可口,如果是随着面条一起吃,呵呵,真乃人间美味也!

如果盐豆伴着一根大葱,卷入煎饼,大葱的辛味直窜鼻孔,而盐豆的微咸微辣又开胃,让你食欲大振。这时,若你正值感冒,鼻塞,保证一块煎饼入肚,鼻塞顿开,呼吸顺畅。

天热之季,盐豆不易存放之时,可以晒成干盐豆,食用之期可存数年,直接食用或以菜炒之,其味不变,不需要任何的防腐剂的哦。

盐豆伴着小城每个人的成长,也将来随着我们霜落鬓发。对于盐豆的最深记忆,还是源于中学时代。

当时是八十年代初,我在堰头中学读初中,我家距学校有两三公里左右,每天早上因为有早读课,所以早饭都要在学校里吃。每天早上几乎都是自己带上饭盒,去学校里蒸饭,一次五厘钱的茶水票。早读课结束,同学们都蜂拥着向食堂跑去,识别自己的饭盒,争争抢抢,拿到班级里吃饭。

当时,班级里无论男女同学,带的菜几乎清一色的盐豆,把盐豆往米饭上一倒,鲜红色的,暗红色的堆在米饭上,顿时,整间教室里弥漫了盐豆的淡淡的臭味,和米饭的香气混在一起,热气腾腾,我们都吃的很认真地香,很满足的饱,教室里很久很久都是盐豆的味道,挥之不去。现在回想起来,呵呵,真是一个奇观。

学校里的开水,总是带有一些铁锈的味道,很是别扭,有的同学就发明了“盐茶”——就是把白开水里放了几粒盐豆,茶的味道立刻变了,有了淡淡的盐味,故名盐茶。

盐豆,盐茶形影相随,如知己、若恋人,一直陪到我高中毕业。现在茶叶已取代了盐豆,有时性起,故意做一杯“盐茶”,在记忆漫漫地咂摸已逝的青春,减一下浮躁的心绪。

现在的孩子已经没有我这么热爱盐豆了,无论他们怎样,我的餐桌上仍然少不它,如一个老友,总是默默地,忠实地陪着自己,温暖的感动总是在开口的那一刻。

正所谓:大鱼大肉,不如家里的一碟盐豆。

再说咸菜。我国地域宽广,各地咸菜也不相同,家乡的咸菜可以说是独具一格,别样口味,如山中的村姑,纯朴而又清新,普通却又迷人。

雪里蕻被腌制为咸菜,在我国很多地方都有,但是,在我们这里不但要腌,而且还要用铁锅烀,这一烀,就烀出了个性,烀出了香气,也烀出了别样的美名。

深秋初冬之时,正是雪里蕻大量收获之际,择干洗净之后,先放入缸里用盐腌上几日,捞出来揉搓,把雪里蕻里面的水给挤压出来,晾晒两天,再放进缸中腌上。如此反复两次,然后把腌透的雪里蕻捆扎成一小把,依次放入铁锅里,倒满盐水(原来腌菜的水亦可),用木柴火烧锅,先是猛火烧三四个小时,后改文火慢炖,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二十个小时左右。

烀咸菜也是个技术活,不能断火,也不能把咸菜烀干烀糊了,火候不到,咸菜咬不动,火候大了,咸菜又没有筋道,个中火候视情况而定,有点难度哦,刚刚出锅的咸菜,如果再溜上一些豆油,咸菜既乌黑钲亮,也不容易晾干难咬,保存期还长。这个可是个秘决哦,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初冬时节,如果你从村旁路过,空气中飘来缕缕的菜香,香气中又有淡淡的咸味,不用问,村里肯定有人烀咸菜了。假如你恰巧赶上咸菜出锅,不需要多说,咸菜的主人一定会给你两把咸菜,让你尝尝,那质朴的热情就如出锅的咸菜,香气扑鼻,让你心里热乎乎的感动。

新鲜出锅的咸菜,黑的锃亮,香的醉人,整个村庄都陶醉在这霭霭的香气之中。

最好吃的咸菜呢,叫“吊汁咸菜”,乃是咸菜中的“战斗机”。

吊汁咸菜是指咸菜烀好后,剩下的咸菜汁,再放入茶豆皮、花生米、黄豆、红辣椒等,再加火炖之几小时,出来的咸菜有长的有圆的,有黑的,也有暗红的,这时,形状与色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把这吊汁咸菜,卷入煎饼,一口咬下去,哦!咸、辣首先攻占味蕾,一股香气顺着嘴的空隙溜出,携带着微微的咸味,掺合着煎饼的筋道,越嚼越香,越嚼滋味欲发浓厚,嚼的是两腮生津,胃口大开。即便是已经吃得饱饱的,还是忍不住再夹一粒花生米或者黄豆,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细细地品味这吊汁咸菜的香、辣,最后才轻轻地咽下,悠悠地回味。我曾经写一首小诗赞美它:

乌金缠绕飘香远,

依抱葱君把饼填。

人间纵尝千護味,

雪蕻烀处嘴流涎。

最后说萝卜干。故名思义,是用萝卜做的一种居家小菜,是居家小菜的“三宝”之一,其色没有盐豆的艳丽惹人,也没有咸菜的黝黑沉默,它是暗红色的,吃起来却清脆爽口,与那二者却又大不相同。

我们家乡做的萝卜干,确与别处不同。一个是选萝卜不同,其它的地方有的用白皮萝卜,有的用青皮萝卜,我们只用红皮萝卜;另一个是做出的萝卜干一定要用“糊盐”搓出了,色艳味香,入口爽脆,大不相同。

霜降以后,正是萝卜收获的季节,也正是腌萝卜干的时候,把一根根水灵灵的红萝卜,洗净去根,切成长条放进缸内,倒进食盐,看着红皮白肉的萝卜条,已经诱人致极了。它的腌制过程和腌咸菜差不多。

晒萝卜干时,如果你到村庄里走一走,就会看到一片方形的,长形的红萝卜干阵列,晾晒在院内院外,在阳光下闪耀着暗红色的光,丰收而幸福的颜色,仓廪实的快感充盈于心头,也增加了晒秋的一抹色彩。

但是,腌萝卜干最后的工序是不一样的,萝卜干是不需要用锅烀的,最后晾晒有七成干即可以了,这时候就轮到“糊盐”上场了——“糊盐”是什么鬼?所谓的糊盐,就是把盐放在锅里炒,炒出盐中的水气,把盐炒的微糊,炒出了食盐的淡淡的香气。糊盐冷却后,伴入花椒粉洒进萝卜干里,再进行揉搓。花椒浓烈的香气夹带着糊盐的香味,就在村庄里弥漫开来。

嗅一下香味就知道,某某家的萝卜干已经大功告成了。

萝卜干这时候身上不仅仅是暗红色的了,还点缀着点点黑色(糊盐),在阳光下闪烁,如亮晶晶的宝石一般,在那里朝着你微笑。

萝卜干吃起来极其方便,如果喜辣,把腌好的萝卜干再改成细条,浇上辣椒芝麻油,或者再加一些炒熟的花生米,这时候的萝卜干在辣椒油里,红的鲜艳夺目,芝麻浮在油上,或依于萝卜干身旁,白色如玉,小鸟依人的模样,而花生米却几乎溜在一边,仿佛是失落的人,幽怨彷徨。此情此景,诱人忍不住就要卷上一个煎饼,辣、香、脆、咸迅速充满口腔,食欲大振,吃一个煎饼?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吃三两个煎饼,呵呵,你绝对不会放手。

如果想吃清淡一点的,也是可以。把萝卜干切成片或段,放上陈醋,再滴上几滴小磨香油,闻起来香气扑鼻,吃起来又酸又脆,咬在嘴里“咔嚓”直响,吃的满口生津,既健胃又消食,如若配之以面条、稀饭,口味最佳,唯一的缺点是:让你又多吃了一碗。

萝卜干如果用水清洗一下(把外面的盐洗掉,以防太咸),切成细条,放入锅内油煎出来,萝卜干的表面被油炸的起了一层“水泡”,而两梢则有可能稍带糊意,香气四溢,绵软可口,口感香润而不太咸,只是颜色暗淡了许多,也没有了爽脆的口感。

萝卜干,并不是我们小城人的原创,据说是起源于南方的潮汕地区。然而,无论是制作与工序上已经区别很大了,所以萝卜干的味道与食用方法也存在差异,形成我们自己的独有的特色。

在居家小菜里,萝卜干就是一个百变女郎,每天随着你的口感而变,色、香、味随心所欲,因你而改变,因喜欢而存在。

包括盐豆、咸菜这两宝,我相信也未必是我们家乡的独创,然而都形成了自己的特色,独特的口感,出了家乡,也许就吃不道这么地道的“三宝”了。

这也说明两个问题:一个是我们的家乡历史很悠久,花厅文化距今已有五千多年的历史,又在祖国的南北方交汇处,人文交流比较多,南北的风味皆有。另一个是家乡的人们善于学习、吸收、改革,形成自已的独特魅力。

俗话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认为只有“容”还不够,应该还有吸收、消化,形成自己的独特的品牌,独特的魅力,才是“大”。

  

作者简介:

包容,本名纪华峰,江苏省新沂人。徐州作协会员,西部散文协会会员,作品常发于报刊杂志,网络平台。

 

三等奖  10
 


唐沟杠馍

 李德响

 

千年彭城,自古兵家必争,风云激荡留下的可不仅是九里山的牧童刀枪,子房祠的楚歌四起,还有数不清的带着军营铁血色彩的美食,比如跟羊肉汤亲兄热弟的壮馍,和馓子形影不离的烙饼,但最具铁汉形象的还是这形如军棍的杠馍。

举起的旗杆不下跪,过河的卒子不后退,为了希望中的太平,为了祈愿中的天国,捻军,这中华民族近代反帝反封建的农民起义,满清年间风起云涌在中华大地,徐州就是它的一个大本营。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对于军队来说,人嚼马喂永远都无法小觑,整天为供应不足焦头烂额的火头军,一次在蒸馒头时,看着竹箅与锅盖之间空出来的大段空白,老家的锅贴突然出现在脑海,他灵光一现,为什么不能把馒头贴在上面呢?这边想着,那边就尝试起来,为了防滑,他特意将做馒头的面团一抻,拽成了一根长条,就势贴在了锅沿上。

烈火舔锅,热气蒸腾,似乎没什么特别,但一股越来越浓的奇香让更多的人循味围来。锅盖掀开,浓香四溢,铲下拿在手里,底面金黄酥脆,表面泛白蓬松,张嘴一咬,味道出奇的好,煊中带软,脆中含香,战士们抢着食用。

因为简单易学,省事省时,比馒头易于入口,比饼子方便携带,储存也更加便捷,就在军中迅速风靡,因其形如抬筐的杠子,战士们亲切的称呼它杠馍。后来干脆,这种类似于锅贴的做法代替了原来的蒸馒头,自此,它成为捻军的军粮,近尺长,手腕粗,一次十个,三天的定量,装在一个细长口袋里,白天缠腰里,夜晚枕头下,杠馍,一度成了捻军的标志,为捻军的征战立下汗马功劳。

虽然义军最后悲壮的落下帷幕,但不屈不挠的精神,却和这杠馍一起走进了千家万户,深受百姓喜爱,逐渐在民间流传开来,非蒸非煮,似炕似烙,成为徐州特别是唐沟地区百姓的主食。

现在的杠馍当然不再局限于当初的粗粮,百年传承下,它已经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制作步骤。选材就是地道的本地当年小麦磨粉,五谷之香,自然之味,天然发酵,三揉三醒等数道工序,容不得一点马虎。这杠馍火候最关键,水多了缺乏劲道,水少了馍又会糊,熟练的师傅能做到水欲干馍刚熟,恰到好处,配上大锅劈柴,猛火高压,讲究的就是一气呵成,那股豪爽是在铁与火,汽与柴中淬炼出来的,即使没有菜,也是越嚼越香,老辈回忆中,田畔拔个萝卜,院边薅根葱,老奶奶都能吃出一股豪气干云。

军粮的血脉讲究的就是大气,小碗小盆可做不出来。农家的土锅秸秆是它的摇篮,酝酿出乡土特有的干练。这行如扁担,粗枝大叶的,看着就来精神,自然被百姓赋予健康长寿的美誉,孩子庆生,老人寿辰,杠馍都以吉祥的象征点上红点摆上桌面。而最让百姓津津乐道的,还是它的抗饿,一个棒小伙两馍下肚,也力气陡增。至今,还有民谚流传,捻军吃了打胜仗,小伙吃了身体壮,老人吃了不咳嗽,小孩吃了快快长……。

反正,在老辈人的回忆中,咔嚓一口馍,哧溜半碗汤,整个世界就剩下快乐的哼哼,特别是小孩子,就喜欢揭下那层焦酥,咔哧咔哧赛过锅巴,不折不扣的糕点,成了一代代人童年的回忆。

就算面食品种极为丰富的今天,杠馍也是与时俱进,老树新枝,衍生出好多品种,各样杂粮掺配的杠馍,迎合了不同受众的需求,花样翻新,口味多样,依然在徐州百姓的餐桌上长盛不衰,成了独具地方特色的传统美食,雄霸唐沟人的厨房。

  

作者简介:

李德响,徐州市作协会员,徐州市诗词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故园之恋》,《身向中东那畔行》。

 

三等奖  11
 

地锅江湖  快意人生

魏娜  常州工程学院

 

怀念一座城,最先萦绕在心头的必是一方烟火。说到徐州美食,首屈一指当为地锅鸡。毫不夸张地说,有徐州人的地方必有“徐州地锅鸡”“彭城地锅城”金光闪闪的大字牌匾。地锅见证了徐州人的快意江湖,陪伴了徐州人的沸腾人生。

地锅鸡的精髓在地锅,煤气炉是无论如何也炒制不出地锅香味的。相传,最早的地锅鸡起源于我的正宗老家——微山湖,以湖为生的渔民,取一小泥炉,在炉上坐一口铁锅,下面支几块干柴生火,然后按徐州地道的做法炖上一锅鲜鸡,混以自己喜爱的土豆、粉条等其他配菜,锅边还要贴满白面或玉米面饼,饭菜合一,面饼沾上汤汁的香气,夹杂地锅烤出的焦香,软硬适中,令人垂涎欲滴,满足了家乡人们在简陋条件下对美食的全部渴望。地锅下面干柴烈火,滋滋啦啦;地锅上面,人们围炉而坐,边吃边聊,好不快活。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徐州的美食就像它的地域一样,虽处江苏,但为最西北,五省通衢,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它地形复杂、山多不高,气候偏干,风沙较大。这里的人说起话来高门大嗓,如疾风骤雨,不吐不快。这些均与苏中、苏南差异较大。徐州菜没有江南菜小家碧玉似的的清淡雅致,倒像山东大汉的粗犷豪爽:盘子大菜量足,喜欢佐以辣椒和花椒,味道偏咸,要么急火爆炒,要么菜肉混炖(简曰大杂烩),更似鲁菜。加之,徐州人认为多子多福,一大桌人儿孙满堂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锅,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这才是恣意人生应有的模样。

印象中最深的是外爷爷做的地锅子。外爷爷手特别巧,他会做纸糊的风筝、改造农具、用废旧纸盒做簸箕。他做的地锅密不透风、外表光滑平整,小巧玲珑,可以随处移动,即拿即用。他给我家做过一个地锅,但在多次搬家中遗失了,后来外爷不在了,再没人会做地锅。

大学毕业后,我来到苏南做了老师,逐渐适应了这里清淡的口味。但每每在学校周围看到地锅鸡、彭城食府总忍不住张望几下,如若请老乡学生和同事好友吃饭,也不由自主迈进地锅店,地锅鸡也早已经衍生出地锅排骨、地锅鱼、地锅龙虾……味道逐渐改良,更加符合当地人的口味,摆盘也趋于精致,可分量却并未见少。我所在的城市有个“**爷”的地锅城,铺面很大,绿色的门牌,上书“拳打肯得鸡,脚踢麦当捞”,霸气外露,偌大的空间内摆有几十个黑铁大灶台,主打土锅现炖。客人下单后,大厨戴着高高的帽子,围着锅沿开始料理,热油炝锅,葱姜、干辣椒、花椒如天女散花从空中落入,接着大勺煸炒,倒入现杀鲜鸡,料酒、生抽、老抽、耗油、秘制酱料,左右开弓,再撒上八角、桂皮、香叶,倒入开水,闷盖。当鸡煨至九成熟,汤汁翻滚的时候,大娘端上现和的玉米面开始贴金灿灿的玉米面饼子,待锅圈围满玉米面饼,盖上芦苇梗编的锅盖,不消几分钟就熟了。揭开锅盖,肉香混杂着面香扑鼻而来……这家店还配有徐州水煮花生米、白莲藕、凉拌猪耳朵等各种地道小凉菜。因为味道好量足,生意火爆,经常一座难求,目前正筹备开多家连锁。

最近,淄博烧烤火出圈,许多网友纷纷替徐州着急,说汉画像石出土证明徐州的烧烤历史悠久,距今1900多年历史,徐州烤串亦可胜出。二十多年前,我大学毕业即将离家时,还没发家的二哥就在我们汉街宴请了全家一顿烧烤。汉街一到晚上就成了烧烤一条街,矮凳小桌摆满了整个横竖街面,吆喝声、碰瓶声,夹杂着远处电视机传来的《心太软》,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至今那香辣的烧烤和烟熏火燎的味道仍留在记忆深处。但至于徐州是否以烧烤出圈,我以为大可不必拾人牙慧。因为我们有地锅之基础,完全可以搞差异化竞争,就特色地锅深挖内涵,赋予文化基因,加强文旅融合,成就徐州地锅之羹。

有人说“给徐州人一口地锅,他们可以炖了全世界”,“没有什么是一顿地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人们平日在江湖里拼搏厮杀身心俱疲,晚上呼朋引伴围着地锅大话江湖,看着地锅里各色肉菜上下翻滚,如人生起起伏伏,喜欢群居的徐州人于杯来盏往中倾诉衷肠,并不断地互相喊着:“喝!喝!叨!叨!”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三等奖  12
 


徐州蜜三刀进京

 刘龙飞 河北保定

 

蜜三刀是徐州汉族传统小吃之一,当地特产八大样之首,特点是外表光亮金黄,口感香甜绵软,有补脾、益气、缓急止痛、润肺止咳的功效,而它的由来也颇有意思。

相传北宋年间,苏东坡在徐州任知州时,与云龙山上的隐士张山人过从甚密,常常诗酒相会。

一天,苏东坡与张山人、众好友在放鹤亭上饮酒赋诗,张家的侍从送来茶食点心,众人品尝,发现其中有一种未曾见过的点心。外面裹满糖浆,形状玲珑精致,味道十分可口,只是尚无名称,张山人请苏东坡为点心起名。苏东坡见点心表面横着有三道浮切的刀痕,于是指着问侍从为何要砍三刀?

 侍从说如此操作,是为了面坯子炸制时受热均匀,也能多挂些糖熬成的蜜汁,使外形更饱满,口味更甜蜜。苏东坡听罢点点头,随口说道:“此物最贪蜜,不惜挨三刀,就叫蜜三刀吧。”

此后,苏东坡亲自命名的蜜三刀名噪一时,徐州城里的茶食店、点心坊争相制作,但经过数百年的流传,真正掌握其精髓的,唯有徐州百年点心老店民泰号。乾隆皇帝第三次南巡时路过徐州,命随行人员购买民泰号的蜜三刀,品尝之后龙颜大悦,御笔手书“徐州一绝,钦定贡”,送给民泰号收藏,从此民泰号蜜三刀成为朝廷贡品,但也为徐州官民和民泰号老店带来甜蜜的负担。

徐州到北京千里之遥,送蜜三刀进京是件苦差事,徐州知府也曾向民泰号东家建议,在京城开设民泰号分店,就地取材,就近供应贡品。而京城众多茶食店、糕饼店、点心铺,也曾派人来到徐州,高价向民泰号老店求取蜜三刀配方,却都被民泰号老板江守德婉拒。

春节前,徐州知府接到皇宫内务府下的订单:为皇室采购一千斤蜜三刀,以备春节需用。徐州知府叫来江守德,传达了内廷的需求,让他务必十日内准时准备好一千斤蜜三刀,交由徐州知府派人送至北京。

江守德不敢怠慢,回去组织人手,加班加点提前完成了订单,没想到徐州知府派人押送途中,途中住店失火,人没事,但所有的蜜三刀都被烧毁了。押送官员人等吓得要死,回到徐州向知府请罪,知府大怒要治罪,江守德得知赶紧过来求情,又重新给做了一千斤蜜三刀,仍旧交由原班人马押送,星夜兼程送到北京才搪塞过去。押送贡品的官员返回徐州后,亲自上门致谢,却说已经辞官,就是怕下次再轮到押送贡品的差事。江守德嘴上没说什么,但心底感慨良多,也起了在北京开分店的打算。

 转过年来,江守德安排好民泰号事宜,带着两个伙计轻装简行来到北京,游历于京城内外,内查外调,寻找能继承自己手艺的人,可是始终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一天,江守德带两个伙计来到永定门外一个小村外,三人饥渴交加,忽然闻到一丝甜香味道。江守德循味找去,却看到村口一家摆着一个摊位,旁边还有几个村民等着。案上摆着一块醒好的白面,旁边锅里油已经沸腾。一位年轻人正在炸油条,只见他手脚麻利,拿着切面刀迅速切出一条条面,几下绕成麻花坯子拉长,扔进油锅里,坯子顿时膨胀如鹅肚,颜色金黄油亮。江守德不禁来了兴趣,领着伙计过去排队,边向村民打听炸油条年轻人的身份。一个村民说道:“卖油条掌柜的叫张泰,就是我们村的娃,如今孤身一人。”

另个村民接着,说道:“张泰炸油条是祖传手艺,油条炸得透,从不缺斤短两!”

江守德听完未置可否,买了三根和两个伙计都尝了尝,油条果然又香又脆,三人暗中对了个眼神,各自点了点头。江守德带两个伙计去别处转转,估摸时间差不多,张泰该收摊了,于是又转回来,看到张泰果然已经在收摊了,于是笑着走了过来。

张泰看到,就笑着问道:“这位老先生不就是刚才吃了我家油条,是不是口渴了?请进屋里喝口茶水吧。”

江守德点点头,随张泰进了张家屋里。张泰送上茶水,江守德喝了口茶,问道:“刚才听邻居们说,你叫张泰,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张师傅愿不愿成全?”

张泰笑着回道:“老先生有事,尽管说嘛。”

江守德笑着侃侃而谈:“老夫姓江,原籍徐州,来京城已经多年,特别怀念故乡的点心。凑巧手里有几份徐州茶食点心的配方,于是想在京城开办一家徐州点心铺,掌柜自然是我,却缺少一位带徒弟的厨师傅,不知道张师傅愿意跟我搭伙吗?”

张泰听罢,赶紧站起来深施一礼说道:“老先生如此看重,实在令我受宠若惊,怎敢拒绝?”

江守德点点头,留下地址约张泰明天进城找他详谈。转天张泰进了城,见了江守德。江守德带他看了门脸,张泰很是满意,于是合伙开一家点心铺,从江守德和张泰名字中各取一个字,取名“德泰号”。

 江守德拿出除蜜三刀之外的点心配方,交给张泰按配方试制,张泰不负众望,很快就做出样品。江守德品尝后颇为满意,让张泰教给店里工人制作,上市后供不应求、好评如潮,而江守德决定拿出蜜三刀的配方了。

一天晚上闭店之后,江守德把张泰请到自己家里,摆上一桌酒席,张泰看到很是不解,小心问道:“东家叫我来,有什么事安排吗?”

江守德笑着说道:“张泰啊,你我搭伙以来,德泰号生意兴隆,我很满意,所以我决定把我珍藏的一味点心配方拿出来,交给你制作出来。不知意下如何?”

张泰笑着说道:“东家太客气了,我是求之不得。”

江守德点点头,起身打开柜子取出一只锦盒,打开后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张泰,张泰接过看了起来,不禁越来越紧张,最后摇起头。江守德问道:“张师傅怎么了?”

张泰放下册子,沉思片刻,才说道:“东家,这是徐州名产蜜三刀的配方啊,而且不是普通的配方,是民泰号的配方。”

江守德也来了兴趣,问道:“张师傅知道民泰号?”

张泰点点头,回道:“东家有所不知,我张家其实有渊源的。”

张泰娓娓道来,原来张泰父亲曾经是皇宫御厨,擅长做点心,乾隆皇帝最爱吃他做的点心。不想乾隆皇帝三巡江南时,在徐州民泰后品尝了蜜三刀后非常满意,还封民泰后蜜三刀成了贡品。

乾隆皇帝回宫后,对蜜三刀念念不忘,张父听说后,就在乾隆皇帝面前夸下海口要仿制出民泰号的蜜三刀。没想到他穷尽心思,依然没做出令乾隆皇帝满意的蜜三刀,乾隆皇帝还是爱吃民泰号进贡的蜜三刀。

张父羞愧难当,辞了御厨回到村里隐姓埋名以卖油条维生,不久就郁郁而终了。张泰子承父业也卖起油条,但从未忘记父亲的遗憾。他研究过民泰号的蜜三刀,发现张父始终是白糖熬蜜汁,而民泰号蜜三刀绝不是用白糖熬蜜汁,但是何物却不得而知了。如今看到江守德的配方,才发觉用的是饴糖。

江守德点点头,问道:“那张师傅愿不愿做出蜜三刀,以替乃父出气呢?”

张泰陷入沉思,最后坚决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东家如何弄到的配方,但弘扬、推广美食是厨师天职,所以蜜三刀可做。不过民泰号蜜三刀毕竟是贡品,我们还是不要冒贡品之名,只在面坯子上划出两道,名字就叫‘蜜二刀’如何?”

江守德听完,心里不禁一痛,暗中责备自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前都是我太保守,导致张泰父亲和很多同行遗憾终生啊。不过做事要小心,就让我最后再试他一次吧。”

于是江守德假装点头同意,不过三天,张泰就按配方做出了蜜二刀成品,江守德品尝后很是满意,嘱咐张泰在全城采买饴糖熬制蜜汁,之后又派他去山东采买饴糖,等张泰一走,江守德就叫来工人们,让他们在果子面坯上划出三刀,而不是两刀,很快德泰号的蜜三刀就投产,上市后很快售卖一空。

再说张泰从山东采买饴糖回来,刚到德泰号门口,就被一群官兵抓了,领头的是位把总,张泰问他为啥要抓自己?

把总大叫:“听人举报,你家德泰号,仿冒徐州民泰号点心铺的贡品蜜三刀,你家东家江老头已经跑了!”

张泰反问:“我要工人做的是蜜二刀,怎么到你这里成了蜜三刀?”

把总押着张泰到了铺前,冷笑说道:“睁开你双眼看看,你家卖的究竟是蜜二刀还是蜜三刀?”

张泰抬头一看,门脸摆的果然都是有着三下刀痕的蜜三刀,不禁心中叫苦:“一定是东家为了多赚钱,才冒人家的名了。”

张泰一时无语,把总继续说道:“事到如今,你也无话可说了吧?不过我看你年纪轻轻,就替你出个主意,只要你指认主使之人是江老头,就可以活命,不然恐怕要受一刀之苦!”

张泰心潮澎湃:“东家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怎能出卖他,罢了,还是让我一个人扛下吧!”于是抬头大叫:“这位大人,我是唯一主犯,是我让工人们仿冒蜜三刀的,与东家无关!”

把总喝道:“你不后悔吗?”

张泰大声回道:“绝不后悔!”

把总大笑,抽出刀要砍,张泰低头等死,把总却收起刀扶起他,给他解开绳子。

张泰正不知所措,江守德从屋后走出来,大叫:“张泰,这把总是我请来试你的,你没让我失望。你手艺好,讲规矩,人品正,以后就是北京蜜三刀开山宗师了,德泰号就是徐州民泰号的分号了。谁不服气,就让他去徐州民泰号老店找我,乾隆皇帝御封我家蜜三刀为贡品的手谕,还在那里供着呢!”

从此德泰号的蜜三刀名满京城,蜜三刀也成为京城一道美食,与徐州的蜜三刀遥相辉映。

 

优秀奖  01
 
 

在丰储街,所有的美都是美味(组诗)

葛亚夫

 『在丰储街,所有的美都是美味』

 

此刻, 丰储街是清明上河图的本体

就像我,一个游客,怀揣着游子的初心

张开味蕾,所有的美都是美味

循着舌尖的指向,抵达胃知的乡愁

 

可在你的体香里走一天,不说话

语言显得多余。这样的交流,让人欢喜

我也学着烹饪词语,蒸炖诗句

撒上夜市的霓虹,以及星河的孜然

 

一条路打月光里走出,美食的喻体

以手擀面、糖糍粑等物象渐次现出原形

美味,美色,美景,美梦……

美的灯光和时光,都美好得恰到好处

 

一个过客,难免会纠结于过去和去过

念想彭城美食缘何温润如月

念想转山转水,一转身——丰储街

所有的美和美味,都流盼着光华的媚眼

 

『烟火在微笑背后,烹炒新时代』

 

美味波粒的辐射,让美“场”满满

行书的招牌显得行色匆匆

把游子、孩子齐揽于“食为天”的羽翼

烟火在微笑的背后,烹炒着新时代

 

自带光华的女人,是锦山秀水的大造化

她们是丰储街最美的美食

挥手世袭的娇惯,从头开始新的祖业

清风明月,就是她们共同的嫁妆

 

美食与美景青梅竹马,侍弄着安全静美

用美味给彭城的诗和远方包浆

  她们也写诗,一张木桌摊开美食街

秀色可餐,业已成为美食的母亲

 

『吃一碗手擀面也是迎亲』

 

手擀面纤细的不止是面的口感

还有生活的疼感,以及灵魂的痛感

这些潜伏在肉体里的安全隐患

被手擀面一条条悬脉、确诊、定位

动用所有酣畅的汗珠和泪滴

以全覆盖的饱和打击,赶出体外

 

青瓷碗,收容了手擀面的温婉如玉

青菜,白胡椒,番茄,肉丝……

一碗面,一碗彭城的青山绿水

花红柳绿的斑斓,让胃口柳暗花明

深入浅出的酸辣,开胃养胃

让整条丰储街都是一碗面的回头客

 

一条条面缠在碗里,有三千心事

披上红绿的霞帔,筷子挑起

每一根面条都漾起生活的潋滟和意味

吃一碗手擀面也是迎亲,先要抬下

青菜、肉丝,番茄等嫁妆

最后压轴的,才是风风火火的新娘

 

『一条路一本菜单』

 

一条路一本菜单,上百种私房味道

每一道菜,都把秀山丽水安置

入口是幸福,嚼后是憧憬

点菜的人,乐于用家乡的口感教化异乡

 

路灯张开美瞳,给霓虹包裹的身体

指路。美味像蛇一样游走

月华般的彭城话,撩起味蕾的隐秘之地

启明星揭开鱼肚白,晨光恰到好处

 

手挽着手。两个人,或三个人……

时间在这里流连,比步行还要慢

从星河夹出遗梦,从美食捞出乡愁

那些漫步的人,写下又一本梦的菜单

 

『在丰储街,夫妻肺片没有肺』

 

(N30°,E104°),(N34°,E117°)

从成都到丰储街,夫妻肺片的口感

的温差,13°的时差

入口的味道,还是最初的夫妻档

对于这点,红油的卤汁记得最为清楚

 

在丰储街,夫妻肺片没有肺

师傅像白袍将军,挥着刀

操练一群“乌合之众”。比如

牛肉、牛舌、牛心、牛头皮和牛肚……

先给它们净身,溯洄一头牛

闷着头,饱食八角、三奈、草果

小茴香、大茴香、桂皮、丁香和生姜

再饮用一些盐、红油辣椒和花椒面

然后,开始猛火和文火的锻造

一群杂牌军,终于耙而不烂

军纪井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舌、心、肚和头皮,各司其职

在芝麻、芹菜和熟花生米的点缀下

一盘一盘,散发彭城的名片

 

作者简介:

葛亚夫,男,安徽省作协会员。各类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绿风》《解放军文艺》《中国校园文学》《台港文学选刊》《小小说选刊》《散文世界》《散文诗》《读者》《意林》《人民日报》等报刊杂志。

 

优秀奖  02
 

回赠肉,时光赋予的人间至美

吕峰

 

诸肉要数猪肉香,猪肉是最寻常的吃食,可是鲜香醇厚的回赠肉,让它有了不同寻常的色彩。回赠肉又名东坡肉,肉为苏轼任徐州知州时所创,素以味浓色厚著称。在徐州,酒店饭馆,寻常人家,都能做回赠肉,让人眼前一亮、胃口大开,食之回味无穷。无论什么时候,来一碗油亮鲜红的回赠肉,都是无上的享受,那日子似阳光般明媚,似花儿般烂漫。

北宋熙宁十年(1077年),苏轼调任徐州知州。上任不到半年,即遭遇了百年不见的黄河决口。面对汹涌而至的滔滔洪水,苏轼亲自指挥民众筑堤护城。抗洪胜利后,百姓杀猪宰羊,送至知州衙门,以表心意。苏轼却不居功,“父老何自来,花椒袅长江。水来非君过,去亦非吾功。”他命厨师将百姓送来的猪羊肉等烹熟,又回赠给百姓,因此而得名。

一块猪肉,虽微不足道,苏轼却吃得兴起,后来专门作了一首《猪肉颂》:“净洗铛,少着水,柴头罨烟烟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虽寥寥数句,却道出了炖肉的精髓,实为精要之谈。时光荏苒,回赠肉成为了广为流传的美味,亦成为一座城市的饮食名片。外地朋友来徐,都要品尝一番,且大叹口福不浅。

一个人的德行和操守其实就藏匿于一箪食一瓢饮,苏轼显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给自己订了饮食戒律,每餐只喝一杯酒、只吃一碗肉,客人来了,也只是三道菜,可损,不可增。他曾列举了三条饮食原则,“一曰安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既重视养生之道,又避免了奢侈浪费。

回赠肉做法亦简单,先买来一块五花肉,要那种带皮的、肥瘦相连的,刮洗干净,切成大方块,焯水后,置于碗中。另起油锅,至五成热,放入冰糖,炒出糖色后,将肉放入锅中,炒至微黄,再放草果、八角、姜等,翻炒出香味后,注水,旺火烧沸,后转小火,焖至酥烂即可。配菜可就地取材,可自由组合,可谓是五花八门,竹笋、鹌鹑蛋、山药、年糕、玉米等,都是不错的选择,且各有各的滋味。

回赠肉是时光赋予的人间至美,千百年来,它以肉的本色成了人们舌尖上的诱惑,让人在细嚼慢咽中齿颊留香。旧时,从达官贵人到普通百姓,主人待客的菜肴中,色香味俱佳的回赠肉是少不了的,它亦是无数家庭改善伙食的主要菜肴,俗称“打牙祭”。生活再苦再累,只要有一盘回赠肉佐饭,便是莫大的幸福,亦好似有无穷的力量。

在徐州人心中,回赠肉代表着家的味道,与血脉传承、家族情感绵延密不可分,更是年夜饭上必不可少的家常菜。在寒冷的日子,家人相聚,朋友小酌,开开心心地围坐在一起,美美地吃上一盘千滋百味的回赠肉,轻轻嚼动间便悠然自得,这也算是一种极致的享受,再冷的天也因此变得热情腾腾,亦从人的心底生出几分满足。

对漂泊在外的徐州人而言,回赠肉的味道是故园的味道、乡愁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思念的味道。想家了,割上一块五花肉,在厨房里忙上一番,吃到肚子里则是一份相隔千里的思念,对故乡的记忆、气味,便与一盘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鲜香适口的回赠肉联系在了一起,且得到了最完整的体现。

其实,生活就像回赠肉,它散发的是最平凡的烟火气息,虽然食材简单,成菜却醇厚鲜美。所以说,油汪汪的回赠肉是当家的菜式,满足了人们对肉的渴望。说来也奇怪,经过锅碗瓢盆的一番忙碌,原本死气沉沉的五花肉,竟在刹那间,化腐朽为神奇,一下鲜活了起来,不仅香气四溢,且口感极佳,让人难以停筷。

“狂涛淫雨侵彭楼,昼夜辛劳苏知州。敬献三牲黎之意,东坡烹来回赠肉。”一碗肉再配上一坛子浓烈的白酒,取大碗满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所谓的快意人生,不过如此耳!其实,像回赠肉这样的佳肴,仅仅靠舌尖来感受是不够的,还需用心来品尝,如此才能深得其味。【1500字】

 

作者简介:

吕峰,1979年生,中国作协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食文化研究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第九届签约作家。发表出版作品三百余万字,见于《延河》《青春》《雪莲》《当代人》《散文百家》《延安文学》《山东文学》《中国铁路文艺》等,著有《一器一物》《屋头青瓦是谁家》《梦里天堂:一城一景一味》《二十四食事》等,曾获孙犁散文奖、吴伯箫散文奖、刘勰散文奖等。

 

优秀奖  03

煎饼闲话

   靳敏 江苏徐州

 

在贾汪,没有一种物质可以大同到被男女老少所有人喜爱、并波及周遭及远近亲朋,除了煎饼。煎饼以一己之力走进千家万户,开拓出一条通往“罗马”的康庄大道:申请徐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成功。给贾汪这张名片又镀了一道金边。

贾汪煎饼,主推汴塘。明万历年间,兵部侍郎贾三近在《峄县志》记载:“圆山圆而四垂,状如覆釜,山多沙石,土人制为磨,坚硬可久,行销数省,尤为山顶者为佳。”从此段文字看出,峄县人制作石磨煎饼历史久远,而汴塘,在明万历时期,隶属山东峄县。汴塘孟省煎饼坊的成立,扩大了“汴塘煎饼”的知名度和美誉度,把煎饼坊打造成集生产、参观、体验为一体的农文旅游新线路,进一步传承汴塘煎饼制作技艺,增加非遗体验元素。

一张煎饼,不仅有历史可考据,还有传说可演绎,比如说煎饼的起源,是诸葛亮辅佐刘备之初,被曹兵围在沂河、涑河之间,狼狈到锅灶尽失,将士饥饿困乏,诸葛亮让伙夫以水和面粉为浆,将铜罗置于火上,用木棍将面糊摊平,煎出香喷喷的薄饼,从此煎饼在沂蒙大地流传至今;赤壁大战前夕,诸葛亮出使东吴外交,又给煎饼拔了高度。据说孙权置备了南北大菜招待诸葛亮,来显示东吴的富足,开宴时,周瑜将江东的特色菜归置到孙权面前,以示固守江东之意。诸葛亮命从人取来煎饼,将其余菜肴卷入而食,意欲席卷天下,独存江东。孙权亦取一张煎饼,卷入除川菜以外的菜肴而食,双方会意大笑,联合大败了曹兵。

你看,煎饼一句话都不说,却足够有气势。

说汴塘镇成年男女全会摊煎饼,可能都没有涵盖全面,汴塘镇的孩子,二三岁就围着鏊子玩耍,能拿动枇子起,开始学习摊煎饼。在汴塘镇孟省村煎饼坊的生产车间,面粉全是来自手工石磨,纯天然,零添加,谷香浓郁,口感筋道;一排排摆开的大铁鏊子,个个热气蒸腾,煎饼姐统一口罩头巾、着蓝印花布衫,左手执长柄大勺舀糊倾于鏊面,右手枇子快速均匀开摊,首尾相连,余下的面糊在手腕的带动下往鏊心一旋,随着嗞啦啦一阵响,煎饼周边自动翻卷,顺势一揭,一张品相上佳的煎饼在行云流水的操作中一气呵成,圆整、均匀、色泽金黄、干脆生香,薄到提起来透亮丝丝像张生宣。薄,才是“get”到了煎饼的点上,煎饼姐争先恐后谈经验:“面糊不能稠不能稀”。“和好的面糊要饧,饧好才有筋骨”。“动作不仅要快,力道也很重要”……如何掌握其中的“度”?四个字一个词:“熟能生巧。”

在她们的一推一拉下,盆中面糊快速下降,锅拍上很快摞起一叠煎饼。观看她们操作,好像摊煎饼并没多少难度,跃跃欲试坐到鏊前,执长柄舀面糊,一搭手就知道自己完败,面糊因黏稠滞了手腕,暗下里动用了手臂的力道,才把面糊舀起来,往鏊子上倒也扯扯拉拉不怜利,摊更是技术活,不是这一块没推开面糊厚成一疙瘩、就是那一块薄得没盖住鏊面,还没等首尾衔接,首部已糊……

中间的小桌上,摆着四五碟自腌小咸菜,有人招呼,来来来,煎饼卷咸菜,越吃越爱。像设定好动作一样,围着煎饼摊的诸位统一摆手:难得吃随鏊子煎饼,原汁原味更香。

我初来贾汪是在三十年多前,“见多识广”的爸爸就说:“那个地方我知道,山坳坳,都吃煎饼。”我那时还不知煎饼为何物,听我爸的口气,比以杂粮馒头和红芋为主食的家更穷。没想到,来贾汪后,还没摸清贾汪的饮食就被煎饼同化,学了周围人的样,用煎饼卷咸菜,双手握紧,像抱个“夏凉被”,张口就啃,拉扯半天,才费劲拽下一口,咀嚼老大会还在嘴巴里半囫囵,一个“夏凉被”“啃”完,两腮累得生疼。有人揶揄:“疼点不怕,增强血液循环,促进大肠蠕动,美容养颜。”怪不得贾汪男女都俊,原来煎饼功不可没。那人边笑边指导,“一张煎饼别整张卷,一分为二或者一分为四,菜也不要卷多,好嚼。等你牙口练好了,就可以整张抱着吃了”。

时至今日,三十多年过去,一张煎饼依然一分为四,蚕食一般,可并没有阻挡我干掉整张。

我妈在世时,总盼我回家,开始电话里还问下我的状况,后来开门见山:“带煎饼”。对在贾汪生活的子女亲朋说这句话的,大概不止我妈。贾汪的市场、街道、路口、超市,卖煎饼的摊点鳞次栉比,奇怪的是没有一家剩下。有的摊点直接把鏊子支在路口,边摊边卖,在火势不紧不慢的烘烤下,面香随风而行,引来长队。贾汪人说吃随鏊子煎饼胜过吃点心,这话对煎饼不算过誉,除了香,酥也是特点,一张煎饼吃完,裤腿上周围地上都是煎饼饹。

蒲松龄老先生的《煎饼赋》里,对摊煎饼的描述最是生动:“煎饼之制,何代斯兴?溲合料豆,磨如胶饧,扒须两歧之势,鏊为鼎足之形,掬瓦盆之一勺,经火烙而滂澎,乃随手而左旋,如磨上之蚁行,黄白忽变,斯须而成。‘卒律葛答’,乘此热铛。一翻手而覆手,作十百而俄顷。圆如望月,大如铜钲,薄似剡溪之纸,色似黄鹤之翎……”

依老先生的描述,汴塘镇的老大娘、大姑娘、小媳妇,甚至男人,都会“一翻手而覆手,作十百而俄顷”,摊得一手“圆如望月,大如铜钲,薄似剡溪之纸,色似黄鹤之翎”的煎饼,人人身怀绝技。汴塘老户人家的院落里有两大,一是黑釉盆大,用来“和”摊煎饼的面糊子,另一大是鏊子,虽然支在院子一角,还是因为大而醒目,那鏊子,保守了说直径也有三尺。大鳌子是面糊子的大平台,一勺面糊在蜕变成煎饼的过程中想哼小调哼小调,想打太极打太极。想吃的精致,面糊里掺进油、盐、花椒面,想吃的健康,掺一定比例的高粱面、玉米面、豆子面、红薯面,想吃风味,辣椒面、芝麻盐、花生碎都可以加入……色香俱全,味道各异。

如果说随鏊子煎饼吃起来赛点心,那隔天的煎饼回了潮,咬起来有了牛皮糖的柔韧。煎饼的绝配是小炒,辣椒炒肉丝、辣椒炒干丝、辣椒炒鱿鱼、炒干靠鱼和五毒更下饭……热辣舒服。

清代林兰疾在《邗江三百吟》中对春卷题咏:“调羹烙饼佐春色,春到人间一卷之。”相比较春卷而言,煎饼的舞台更宽大,煎饼的天下更广阔,春卷是以春鲜嫩蔬卷裹的应市美食,煎饼万物皆可卷,四季菜蔬尽收囊中,相对于春卷的小巧精致,卷好的煎饼就像根玉米棒,粗糙,草根,却实打实落入了胃。

厨房小家电,我用的最多的,是电饼铛,把一张煎饼,铺于铛内,执一枚鸡蛋,在铛沿啪磕条缝,拇指食指稍稍一错,一枚“小太阳”落于煎饼之上,蛋白犹如云朵。用筷子随意拨散,菜馅叠盖鸡蛋之上,煎饼两翼左右一覆,合拢电饼铛的上盖,最多五分钟,一卷菜煎饼出铛,焦脆酥香,被誉“靳氏菜煎饼。”

菜煎饼由煎饼衍生而来,是家庭主妇智慧的结晶。每次摊煎饼,因鏊子凉,最初几张烙出来湿厚,俗称滑塌子或者滑鏊子。滑鏊子也不舍得丢,就想着切几刀白菜,烫一缕粉条,调些油盐、辣椒,塌成菜煎饼,不但滑鏊子煎饼解决了,居然特别好吃。

最实惠的还是打工者, 一卷菜煎饼就是胃的救赎,吃得起,吃得饱,吃的油盐酱、主食、蔬菜均衡,吃得暖心暖胃热气腾腾,几块钱,口袋再瘪都有底气,到了饭点,小马扎座无虚席,均抱一卷粗壮的菜煎饼狼吞虎咽。

民以食为天, 食以人为先,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造就一方饮食习惯,贾汪人幸福感的提升,少不了煎饼、菜煎饼草根美食的助功。以煎饼为主食的贾汪人,煎饼一样大气、纯朴、豪爽、率真、敢为、万物可容。                       

2023年4月25日


优秀奖  04
 

夜味馄饨

     王 丹 江苏徐州

 

深夜,城市的肌理在霓虹灯下分外分明。

有段时间,每次下班晚时,我常会去一家小吃店吃馄饨。饭馆开在家附近的一个小区里,周边也有烧烤、熟食,还有几家同行小吃,卖米线、馄饨、面条和炸串儿。深夜时候,食客与店里老板彼此等候,前者等一碗饭暖身,后者等一碗饭糊口。

凡人之心总是容易抚慰的,热气腾腾汤汤水水的馄饨端上来,一顿风卷残云下,藏在那心里脑里的细碎忧愁,不知被赶跑了多少。

我在苏南上学的时候,第一次吃到比饺子还大的云吞,还有肉馅儿有指甲盖大小的泡泡馄饨。但我戒不掉徐州的馄饨,它的个头介于两者之间,也能满足我再吃一个炸串卷饼的贪心。小料中有香菜、虾皮、红榨菜,汤里胡椒味很重,喝起来有麻油的香味,还有一丝红榨菜给的甜。用薄片铁皮勺子舀下去,连汤带料的全送进嘴里,舒服得很。这个味道怎么形容呢,就是全国统一的,小时候的味道。

似乎所有的吃食落脚在徐州,都会添一重被粗犷陪伴着的温和。不然你看:红辣辣的地锅鸡总被围着一圈柔软软的喝饼;热烈油润的烧烤也想躺进弹津津的烙馍;一口下去热辣到心窝的辣汤里也一定有云朵般的面筋相伴——我的家乡,总是这般刚柔并济的。

徐州人也是这般。开店的大约是一对中年夫妻,老板娘通常在里头准备,客人进来招呼一声,三五分钟就能吃上热饭。正当吃得兴高采烈时,门口一声悠扬的小曲飘进耳里,你才会意识到原来老板也在,此时已经悠悠地唱了好几首歌老歌了。他的快乐像能叫醒星星,夜空也倒映着这小城的街景。

九点后的客人,本地男人居多,来得快,吃得也快。他们风尘仆仆地走进来,我常觉得可以嗅到他们身上的疲倦味道,可他们说起话来又是干脆精神的:“老板,给下碗‘混顿’!”,临了,还会顺着老板的小曲哼一两句。快乐,便被他们远去的步子带到更深的夜色里去了。

深夜的故事常常不为人所知,那些讲故事的人们,也总是被遗忘。然而见识过生活面目的他们,真实地存在于城市的街角巷陌里,那一天将尽终于可以坐下来的惬意和小店里不时响起的到账提醒带来的快乐,也分明震荡在那悠悠的歌声里。

我喜欢待在这样的馆子,因为那时时处处可寻的家乡痕迹会温柔地告诉你:有家的孩子,不会迷路的。

夜色越发深沉,食物在忙着消化,我知道,烦恼还会一点点跑回来。想来无法,明天,一件一件去解决,实在不行,就加个班呗。

加班回来,还来吃碗馄饨。

也许明天,老板会告诉你:“日子,也可以唱着过下去的。”

 

优秀奖  05

徐州的明星菜

小面 北京

 

身在徐州,没觉得怎么样,离开徐州,才感觉徐州的珍贵。舌尖上的渴望与心底的思念纠结成一团,须得快马下徐州,一年一度,或数年一度,流连于徐州的酒楼村舍,通体舒泰之余,“组委会”上脑:这些美食珍馐,哪个能走上红地毯,领一张梅花奖、白玉兰奖、奥斯卡金像奖?

“组委会”成员是我和弟弟,几年前,我俩在徐州的大街上点将,正不知哪个更好,迎面走来我的堂妹,她小手一挥:“走,我请你俩,保准好吃。”

快刀旺火大锅铲,笑声之间,一大盘金黄油亮的辣子鸡上了桌。我和弟弟顾不上矜持,左右开弓,那盘鸡吃得菜汤儿都不剩。

随后几年,我怀念这盘辣子鸡。久居他乡,某日,朋友请我到一家云南菜馆,菜端上来,我愣住了,土豆、尖椒、连皮带骨的小鸡块,这不是我徐州的做法吗?吃一口,也是我徐州的风味。那一顿,吃的舒服,心里却不太舒服,仿佛自家的镇宅之宝被别人拿去壮门面了。

辣子鸡,各处做法不同,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多是油炸红辣椒式。像我的儿子,就知道这一种。我该如何向他描述我家乡的辣子鸡呢?

每年八月十五,我的父母都会在鸡圈前指指点点,挑两只刚长成的小公鸡,用青辣椒爆炒,完了之后向邻居笑谈:“连骨头加肉都吃了。”我12岁那年的暑假,母亲隔天就爆炒一只辣子鸡,我兴致很高,主动要求烧锅,红红的火苗舔着乌黑的锅底,油滋啦一下就响了,葱姜末哗的一声下了锅,那香味直窜茅屋顶。一小盆红红粉粉的鸡肉刚刚分离又抱成一团,它们手拉手瀑布一样跃入大锅,与锅铲来一场敌进我退、兵来剑挡的搏斗。只三个回合,鸡肉自知无力抵抗,全身素白,一勺酱油浇下去,鸡肉更进一步接受了命运,它们与酱油紧紧偎依,瞬时变得油亮金黄,散发出鸡肉的芳香。土豆薄片在水里泡得清澈,此时不下锅更待何时?青辣椒转着圈儿切成象眼块,玉色蒜片一字排开,它们前后脚跃入大锅,连翻两个筋斗儿,一盘辣子鸡就成了。端着盘子往饭桌走,一路是肉香、蒜香、辣椒香、土豆香……

我嫁为人妇后,开始进入菜市场。爱人的家乡是北方,对我的饮食等习惯很好奇,他观察我一段时间,说:“你爱吃尖椒,每次买菜都买。”我吃了一惊,因为这个做法我自己并没有注意。都说四川人爱吃辣、湖南人爱吃辣,他们吃的辣是红辣椒,我们徐州人也爱吃辣,我们吃的是青辣椒,以尖椒为主的各种青辣椒。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尖椒尖叫》,写的是尖椒炒茄子等素菜,若论徐州菜的主角,不好确定,但最佳配角妥妥地应该颁给尖椒——它是万能配菜,没有这个青辣椒,徐州炒菜将没有灵魂。

我小的时候经常听奶奶在饭桌上讲故事,她是旧社会过来的人,故事是歌谣的形式:“咸菜辣椒,不可多叨(夹菜),多叨一点,李光园挤眼……”李光园是个地主,佃户要是多吃一口他的咸菜辣椒,他就有反应,要是没有眼色,再“多戳一星”,他就“张嘴骂空”,不指名不道姓,却是愤怒地骂人了。奶奶说得高兴,我们哈哈笑,旧社会早就过去了,饭桌上的咸菜辣椒也在变,先是简单地用盐腌,后来用糖、用梨、用苹果,口感层次丰富,一寸长的辣椒皮薄如纸,却是劲道十足,三寸长的辣椒肥厚得像多肉植物,辣得温柔绵密,五寸长的辣椒适合在锅底烤,烤得焦香时,加蒜末精盐和香油,“窝窝头就辣椒,越吃越添膘”,这大大小小的辣椒,专治人情绪不佳、胃口不好。

前几天,我一个同事冲我叫:“小面,我从网上买辣椒了,你们徐州的辣妹子,那个香、那个辣,我一口气吃三碗饭。”作为一个身在外地的徐州人,听到人们夸徐州,我心里真高兴。

徐州这个地方,青辣椒长得好,究其原因,还是水土。一方水土一方人,一块庄稼地,必然有最适合它生长的植物。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潘向黎在她的《白水青菜》中写过一罐著名的汤,这汤的用料是这样的:上好的排骨、金华火腿、苏北草鸡、太湖活虾、莫干山的笋、蛤蜊、蘑菇、阳澄湖的螃蟹。这其中提到苏北草鸡,徐州的草鸡名不虚传,这些鸡多是放养的,我同学就有人拥有了世外桃源,他种下百亩桃林,上有桃花灼灼,下有小鸡喳喳,待桃大如拳,小鸡们已奔跑出长腿仙鹤的模样。

徐州鸡肉好,皮薄、肉嫩,骨头好吐,不会让人嫌弃和尴尬。人们喜食鸡肉,一只鸡有多种吃法,能炖汤、能熬菜、能热炒、能凉拌,过去婚宴上只要一上鸡,还要来一句:“吃鸡,大吉大利。”那是一盘嫩黄颜色的白斩鸡,老少皆爱。我弟弟最爱吃老母鸡,他回老家时总会嚷嚷:“我要吃老母鸡汤下面条。”父亲的独门法技是“调鸡杂”,将鸡头、鸡爪、鸡翅切块,拌上鸡胗、鸡肝、葱白、香菜,淋上少许香酱油醋,胶原蛋白裹着层层滋味,真正下酒好菜。

徐州人不光吃辣,他们更爱吃鲜。这里水多,阳光下片片池塘、条条大河,哪里有水,哪里就有鱼虾,男人们白天撒网,晚上给鳝鱼下套,编个篓子让鳝鱼钻进去出不来,男孩子光着屁股挖泥鳅,就是小女孩,也会在水草里找螺丝,满满一篮提回家,开水一浇,银针一挑,肥美的螺丝肉就够炒一盘。用啥炒?头茬韭菜二刀肉,那鲜香,只怕要把人舌头也吞下了。

《水浒传》第十回,酒生儿李小二叫住林教头,这李小二自言“安排的好时蔬,调和的好汁水”,每次读到这里,我就心有戚戚,这安排的好时蔬,调和的好汁水,绝对是说我们徐州啊。

徐州地处南北交界处,这里的蔬菜便集南北之灵气,来一个“物质极大丰富”,野菜、家菜、有机菜、大棚菜,菜菜新鲜。这好汁水,徐州更是当之无愧,一个粥一个汤,没有人比徐州人做得更好。粥有咸甜之分,各种豆各种米各种薯各种麦皆可入粥,把青青的小麦粒磨成浆,那是醉人的麦芽糖粥,红豆豇豆未熟时,软软的豆粒一煮成了糊,喝一口,满脑子都是新鲜新鲜。红芋干子粥、麦仁粥滑爽得抚慰人心。大米磨成小颗粒,我们叫粉米,这是做菜粥的好原料,腊八节这一天,清晨起来要喝这米粉豆腐皮的咸粥,晚上才是传统的甜腊八粥。徐州有著名的蛇(sha)汤、辣汤、面筋汤、羊肉汤,徐州的孩子,哪个不是喝汤长大的呢?

说起徐州,我总是没完没了,它不是一篇文章能让我说够的,如果非让我说多少文章能说够,那是无数篇。所有这些菜、这些汤粥美食,像缀在夜空里的满天繁星,没事时,我就数数,这璀璨的星辰背后,是我思念的家乡。

这些明星一样闪光的美食,我评了个配角——青辣椒,它将跳跃着走向红地毯,那主角呢?是辣子鸡、蒜爆鱼、羊肉汤、羊肉串、还是地锅鸡、把子肉、烧饼、锅贴、烧杂拌?红地毯铺好了,我这个“组委会”成员,成了路边鼓掌的人。


优秀奖  06
 

豆腐遇上虎头鲨

李修运 江苏徐州

 

美食不分贵贱,只要味蕾牵动了身心愉悦,故事引起了共鸣,总能给人留下长远的记忆。

那时,贫穷如影随形。大年三十,父亲还在乡里蹲学习班,母亲在邻居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中,愁肠百结。家徒四壁,粮缸见底,连打牙祭的咸菜都成奢望,这个年节可怎么过呀?过晌,一个浑身泥巴、裤子卷到膝盖以上,浑身湿漉漉的赤脚的孩子出现在家门口。瑟瑟发抖中他端着半脸盆儿小鱼,双眼明亮地注视着母亲,一脸污泥和无辜。那是我九岁的弟弟,他冒着挨打和冻伤的风险,在砭骨入髓的池塘泥淖中摸鱼;小小的他天没亮就偷偷跑出去了吧。正巧,卖豆腐的一路吆喝着担着挑子从门前经过。母亲心一横,走到卖豆腐的跟前,“叽叽咕咕”低语半天,终于赊来了一大块豆腐。母亲用清水把小鱼洗净,不厌其烦地一条条捏去鱼胆儿。我抱来了木柴,帮着母亲烧锅爨火。在那口欢腾的大锅里,小鱼儿和豆腐相遇了,交融了,它们亲亲热热地“咕噜咕噜”着,香味飘荡在苏北黄墩湖一户农家院落的上空,经久不散。

这种鱼和我们的命一样卑贱寻常,它叫虎头鲨,学名塘鳢鱼,我们称它“肉鳢棍儿”,它长不大,最大也就三指多长,但肉质密实、细嫩,喜欢趴在河流或池塘的浅水泥沙中,又得俗名“趴地虎”。弟弟小小的、稚嫩的手掌如何一个一个地捕获了它们?

父亲这时也进门了,他“川”字型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原来,公社万大头主任恩准他回家过年,同在学习班的小学教师庄焕诚给了他五斤玉蜀黍面和一窑黑子(一种粗豌)鲜盐豆。母亲把盐豆倒了一半在翻滚的锅里,锅里即刻洸荡成了红色的沸腾的海洋。五斤玉蜀黍面全被母亲掺水和了,做成了巴掌大的饼子,齐刷刷贴进大锅一溜边儿。这时,饥饿的祖父出现了,小脚的祖母也蹒跚着出现了,十七岁的小姑也出现了,于是我们全家八口人或蹲或坐围绕在大锅四周,在千滚豆腐万滚鱼“咕噜噜”的热气萦绕下,互相谦让着吃得满脸流汗。母亲用棉袄大襟揣着从冻僵中复苏过来了的弟弟,感慨道:“多亏两个懂事的孩子呀,一个天不亮就下塘摸鱼去了,一个帮我抱柴爨火,才让我们吃上了这顿年夜饭;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愿天地苍生能够护佑他们。”父亲自信地说:“本分做人老天总会赏一碗饭吃吧。”祖父脸上的表情也活泛起来,他叹息道:“贱年情义真,患难见人心呐;等到年成好了,要加倍还给庄先生(先生是老辈人对教师的尊称)一袋大米。”父亲谦恭地记下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大年夜的这顿“小鱼咕噜豆腐”,是我庸常一生中最难忘的美食。

1995年秋,我从单位请假回老家和父亲一起交公粮。那时,农民种田积极性高涨,每年麦、秋二季都把麦子和水稻晒干、扬净送到镇粮管所去。一千多斤水稻,父亲拉着颇吃力,我肩膀上套个绳索,走在一旁和父亲一起拉车,俗称“拉偏经儿”。从老家到镇上十八华里,我们赶到时,已经小半晌午。手扶拖拉机、驴马车和人拉平板车摩肩接踵排着长长的队伍,远远望去,像一群辛勤的蚂蚁密密麻麻地辫在高高的运河大堤上。轮到验收我们的粮食时,只见一个留八字胡的小青年,手持长长的凹槽铁签子对准麻袋猛戳,然后拔出来马虎地看了看,喝道:“干燥度不够!”父亲捏了几粒放进嘴里咀嚼着,嗫嚅着争辩:“您老听着,三个毒太阳晒得咯嘣脆哩。”“八字胡”懒得理睬我们,接着就去戳排在我们后面的一个毛驴车的麻袋。我们爷儿俩只好拉着车,在粮管所水泥晒场的一角把粮食摊开来再一次暴晒。我深刻地感受到了粮管所工作人员的权利大到不可理喻,对农民发号施令可谓一言九鼎。太阳偏西,我们再次排队验收,这一回总算过了关。过磅的妇女指着粮仓的檩条方位对我们喊:“扛到最顶上去!”只见一块长长的木板从地面直搭到房顶,危乎高哉。我和父亲弓腰驮着麻袋,沿着木板颤颤悠悠一步三喘地往上走;不敢稍微歇息,因为后边的人正踩着你的脚步紧跟着往上攀爬哩。父亲和我驮着麻袋走了五趟,总算卸完了,父亲的后背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皱褶的衬衣上汗碱画出了层层叠叠的“老云头”。

临行前母亲准备的煎饼卷辣椒和一塑料桶凉开水,在晒粮食时就已经吃喝殆尽了,这时我们爷儿俩都饥肠辘辘。出了镇子已经老远,哪里找饭店?行进半道,突然发现河边炊烟袅袅。走近,只见一个木船的船帮上鹄立着七八只鱼鹰,一个老头在离船不远的岸边柳树下支起个锅腔子,正煮着菜,香气四溢,鱼香味沁人肺腑。他身后一个茅草棚,棚前挂着渔网和蓑衣。他看见我们,笑着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做小鱼咕噜豆腐呢。”坐下一聊,方知老者姓杲,与我父亲四十年前同在小街子农业中学上学,同届不同班,也算同学缘分。杲老伯揭开锅盖,热气散去,只见其貌不扬的虎头鲨正与雪白的豆腐欢快地跳踢踏舞;老伯抓起一把新鲜花椒叶抛进去,又舀了一勺“郫县豆瓣酱”掺和翻搅,待木柴火燃尽,老伯说:“老同学,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在这山野之间,让我们把酒话桑麻吧!”觥筹交错间,他和父亲家长里短,追溯书生意气,如今年过半百一生惨淡,唏嘘半天,可谓酒少话多。我象征性的给老伯端了三巡酒,对着这一锅久违了的佳肴把筷子使唤得像小鸡啄米,猛造了三碗米饭才罢。据他介绍,上品虎头鲨生长在运河浅水处的沙板地上,没有淤泥味;豆腐呢,最好是卤水点的,没有豆腥味,点的稍微要老些才好,否则怎么经得起熊熊木柴火千滚万滚呢。佐料中,酱是点睛之笔,最好是家中晒的老麦酱,这酱须用大运河水熬制而成。

老伯运河芦苇荡中的鱼香豆腐香,在我年轻的齿颊间存留了好些天。杲老伯做的虎头鲨炖豆腐地道与否,我不晓得。我感动的是他对陌路人的一片热心,这样古道热肠者在农村并不少见,碰上了,我之幸也。我小时有一回躲雨在薛家湾的一户屋檐下,主人不仅给我卷了煎饼,还端来了一碗热红豆稀饭,让我领略了人世间的温暖。我认这家主人为干爷,几十年过去了至今仍互通吊庆。杲老伯喝醉了,就钻进茅草棚里睡大觉。父亲悄然把一张五块钱票子压在碗底下,嘀咕道:他醒来看到了钱,会不会埋怨咱们辱没了他呢。

父亲心疼我,非要我坐在车上让他拉着不可,还有十里路要赶呢。这时,西半天铺展开了无边无际的火烧云,红色变成金色,再变成紫色,然后变成褐色,最后复又变成红色,无数的蜻蜓无声地飞舞着。夕阳里,我和父亲像两块被染透的酱色老陈皮。我和父亲更像小鱼咕噜豆腐中的两片上下沉浮的花椒叶。

寻常巷陌有美食,它记载着乡愁,蕴含着真意;常存感恩心,欲辨已忘言。

去年夏,有朋友自故乡来,告诉我,名厨“许草帽”又开饭店了。我心中一凛:他不干厨子已经很久了,因为当时食品安全管控不力,反季节食材和超标的农药残留米、面大行其道,败坏了人们的胃口和身体,他再用这些人造的东西做成菜饭给客官吃,挣得就是昧心钱了。于是封刀,至今二十有年。封刀后,他跑到呦鹿山间种五谷杂粮和应季果蔬,不用化肥和农药。我们都笑他愚痴,说他像扛着长矛与风车作战的不自量力的唐吉诃德。

我们五个同籍好友驱车前往故乡——大运河畔的鸡撂蛋庄。因为乡亲们住的分散,东一家西一家的,像个调皮的撂蛋母鸡下的蛋,故得此庄名。此时,正是水稻扬花的季节,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行至稻田深处,只见一个路口的老槐树杈上赫然挂着一顶硕大的麦秸草帽,到了。“草帽饭店”不大,五间宽敞的活动板房,一间大的堆满农机器械,一间做了饭店操作间,其余三间为雅座,石桌石凳,户内外洒然。“草帽”与我同岁,呦鹿山种地蚀了本,前妻蹬了他;眼前这位婷婷袅袅的亮眼秀发女,便是他现任妻子。女士原坐机关,因厌倦无休止的内卷和文山会海而毅然辞职,下嫁新时代有头脑的农夫“许草帽”。夫妻俩通过土地流转,租地八百亩,稻田里养蟹、龙虾和蚂蝗,除虫只播洒草木灰,摒弃化肥施农家肥,改变刀耕火种的耕作方式,一律机械化操作。农闲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并琢磨做熟了几样新鲜时蔬和河湖鱼虾,除了供自家享用就是招待四方亲朋。不料声名鹊起,一时追求新鲜者趋之若鹜。夫妻俩约定:一天只做三桌菜,不劳累,不为钱,只为养生。

一阵锅碗瓢盆交响曲之后,石桌上赫然摆上六样热气腾腾的菜品:嫩秋葵灌肉、丝瓜炒鹅蛋、清蒸打鸣鸡、油焖河虾、香辣螃蟹和一砂锅“咕咕”作响的虎头鲨炖豆腐。

“草帽”忙完坐在石桌下首,其娇妻穿梭着跑堂。我们几个卸去伪装吃相难看,十足的饕餮之徒。纯粹取材大自然烹制的美馔佳肴,把我们的五脏六腑侍候得熨帖至极,谁顾得上听“草帽”大摆厨艺经?只有我留神了他的虎头鲨炖豆腐的做法。

卤水豆腐切成厚二分的长方体,热锅温油两面煎;现捉池塘里的虎头鲨,用椰子油炸至微黄,两者同时放入葱姜预先炒香的铁锅中,再一次性加足运河长流水,用木柴火煮到沸腾,撇去上层浮沫,加入大红袍花椒和少许牛肉粒,然后文火煨半小时,再盛放到以鲜盐豆铺底的木炭砂锅中,顿时满锅山河一片红,一直吃到告罄都要保持着汤水沸腾不间断。

“草帽”感喟道:“原来我过的那还叫个日子吗?俱往矣。现在不仅不要交公粮,国家还倒过来给补贴,咱农民的幸福日子快要靠近天花板啦。尤其这十年来,我的生活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样儿,居住在庄稼地中间,得宇宙天地阳光之灵气,呼吸着弥漫稻香、麦香、瓜果香的新鲜空气,大运河及其支流水质清澈见底,清冽的甜水用手捧起来就能喝。你瞧我这池塘,清浅到游鱼细石直视无碍,蜻蜓立在荷苞的尖尖角上,万亩稻田包围着它,像绿海荡漾中的一颗明珠,真是仙境啊,世代推崇的陶渊明还时常食不果腹,他怎么能与我相比呢?”我们坐在荷塘边,只见三、两只青蛙“咕呱”叫着跳出来,又即刻沉入水中,撞击得一片荷叶东倒西歪,惊飞了一只藏身荷塘深处的白鹭,“扑愣愣”直飞向蓝天。“草帽”的女儿咿呀学语,偎依在妈妈怀里剥莲蓬,满嘴染绿。是啊,陶渊明先生梦中都不能邂逅这样弥漫着荷花香的美妙爱情。

一草一木一盘菜,都能勾起乡愁来;冷露无声湿杏花,我家春天思无涯。时光横亘了五十年,“虎头鲨炖豆腐”这道菜不知道吃了多少回,唯有这三回印象深刻,滋味香辣而悠长,至今仍记忆犹新。


优秀奖  07

春来田螺鲜

沈恺悦

 

“清明螺,赛肥鹅”,此时的田螺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滋养,肉肥味美,鲜嫩滋补,营养和口感都为上佳。这明媚的春日,正可谓我们品尝田螺的好时节。

田螺,在一些地方叫“螺蛳”,而在我们苏北,大伙习惯叫它“乌喽牛”,但此名的由来却没有听到有人作过解释。是因为吹起它的空壳能发出类似吹海螺的呜呜声,还是它的形状太像小小的黑黑的牛角?只知道,不仅人们喜欢食用它,鸭子等水禽们的最爱也是它。

捞田螺最宜在晴日。约上三五个同伴,拎起竹篮、脸盆或水桶,一路撒欢,跑向小河、沟渠或汪塘。先是观察,选择合适的地段和水面,然后挽起裤管,赤脚下水,清冽的水底,大大小小的一颗颗田螺清晰可辨,发自内心的欣喜轻易抵消了大伙对于水寒的畏惧。

有时,我们最初的本意是奔着鱼虾而去,围起一片水面涸泽而渔,但往往水干鱼了,难得一见天日的河(塘)底却空空如也。总不能空手回家啊,只好打起田螺的主意。此刻,田螺正卧在淤泥里,黑乎乎的,有的外壳还裹着青苔,需要睁大眼睛去找寻。至于河蚌,则相对容易发现,个头较大,在泥上游走留下的划痕更明显,但人们却对它不怎么感兴趣,因为炒熟后的河蚌肉十分难以嚼烂。

肥美的河蚌,最宜用来做汤或烧豆腐。可见,田螺和河蚌同属软体动物类,但还是有区别的。这种区别从表及里,由内至外,相比之下,田螺要比河蚌复杂内敛神秘。因而,在狭窄简陋处做成复杂的场面和事情,谓之“螺蛳壳里做道场”。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几乎整个春天,各家各户房间屋后的角落里,随处都可见到人们随意倾倒的田螺壳,迎着阳光,其光滑的内壳能够反射出五彩的光芒。清苦的日子里,大伙由于平时几乎见不到荤腥,吃田螺便成为补充营养、过过嘴瘾的最佳选择之一。曾遇到农村中学的一位老师,据说是前来支教的南方人,隔三差五的在小河捞田螺。他提着一个布包,不愿下水,只好蹲在岸边,努力倾斜着身子,将手中所持的木棍指向田螺,小心地将其向脚下拨动,每收获一个田螺,就随手装进包内,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也许,他想到了一盘弥漫着香气的炒田螺已经上桌,一家老小围坐共食幸福而又温馨的场景。

小时候,田螺姑娘是母亲常讲的一个故事的主角。这场发生在东晋的知名度较高的艳遇,被记入《搜神后记》卷五。这位神仙一样的姑娘,善良而富有神通,她的壳也很神奇,“留此壳去,以贮米谷,常不可乏”。记得乡间有句俗语,“鸭子吃乌喽牛,一物降一物。”带壳的田螺被鸭子囫囵吞下,壳去肉留,其精华被消化吸收。奇怪的是,比较难炖的老鸭,一旦与田螺同煮,则容易烂熟。这,也算田螺狠狠地报了鸭子的杀戮之仇。

其实,比听故事还要紧的,我尤为关心田螺的美味。

爆炒壳薄肉厚的田螺是大排档必不可少的招牌菜,用它来佐酒,很过瘾。师傅们所用的田螺并非个头越大越好,往往只挑选那些青色、皮薄,个头中等的。炒时,最好用农田里自然生长的春韭充当配料。这种韭菜身细叶窄,根部有一抹紫红色,柔软鲜嫩,清香润腴,配上田螺,两种时鲜相遇,鲜味便相互促进叠加,成为一种“加强版”和“升级版”。

还有一种炒法,在田螺下锅前最好先用油捞一下,然后再放紫苏叶,以此带出田螺的鲜味,且香中有辣,辣中带甜,如果加入葱、蒜、豆豉等调味品爆炒,更会让食客们吃起来欲罢不能。类似于持蟹而食,吃田螺同样需要一点技巧。不必使用牙签,只要趁热用手捏起螺的尾部放进嘴边,先吸其汁,顺带一吮,把螺尾肉用力一拉,再把螺体翻转,把头部放入嘴里用力一吸,就可以细细品味螺肉的鲜美和甘香。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苏鲁交界的一所农村初中教书,住宿舍,吃食堂。一个阳春三月,学校邀请县教育局教研室的各科教研员驻校指导,面向全学段全学科,其中一位化学教研员还专门听了我一堂课。多年以后,我印象最深的并非此事,而是和一份炒田螺有关。当时,校长安排食堂自购食材,做了两桌丰盛的菜肴,其中当然少不了爆炒田螺。晚上,待那些来自县城的贵客们用罢餐,食堂的师傅将剩下的菜肴重新回锅加热,招呼我们几位年轻教师过来“打扫战场”。那晚,我对放在桌子角落的一份炒田螺情有独钟,只因师傅在热锅里放了一些菜籽油,并加入少许猪油,用干红辣椒和花椒炝锅,再次炒过的田螺,劲道,耐嚼,鲜味更加浓郁。

田螺肉含有蛋白质、钙、磷等多种营养成分,一度是价廉物美的好食材。如今,到菜市场一问,一市斤竟然要价十八元,而且全是用硬物锤碎其外壳再予以淘洗的,里面难免掺杂着一些细碎的外壳。念及此,不由地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默默地走开。

 

作者简介:

沈恺悦,男,26岁,徐州地铁驾驶员。工作之余,喜欢品几杯半温半淡的茶,听几首或舒缓或激昂的曲子,用简单纯粹的一颗心,书写五彩缤纷的人生情怀。

 

优秀奖  08
 

《徐州传说中的美食》

何建彪

 

徐州菜是中华饮食文化的一个重要流派。

徐州的烹饪文化发展已有4000多年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的帝尧时期,尧封颛顼后裔彭铿(彭祖)于此,称“大彭氏国”(《汉书·地理志》)。大彭氏国是江苏境内最早有国家雏形的氏族部落,历经夏、商,灭于商纣王时期。

徐州的菜点秉承有大彭风味,制作考究,风味独特,麻辣鲜香甜兼有,自成体系,且几乎每一道菜都有一个动人的传说。食在徐州,除了能令口腹饱享滋味盛宴,还另有一番访古的风雅意趣,令人欲罢不能。

来到徐州,不能绕过的头一道美食就是徐州把子肉。它是极具地方特色的一道徐州小吃。将用线捆扎的方块肉或窄长条肉用酱或酱油红烧,搭配四喜肉丸、兰花干、海带结、面筋、豆筋、豆皮、腐竹、腐衣、素鸡片、虎皮鸡蛋、黄花菜、小青菜、豆角、香肠、排骨、肘子、鸡腿等荤素组合,拌饭食之。肉肥而不腻,配菜滋味丰富醇厚,美味又实惠。就是这样一道便民小吃,其中却也体现了历史的沿革流变。

把子肉最初的做法,大概受到了孔子“肉切方正”以及无酱不食的古训影响,肉均切方正大块,调味浓油赤酱。大约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正方形块变成了长方形;明清时,这种长方肉条又被扎缚上青蒲草或马蔺草,而形成“扎把肉”形式。至于“把子肉”的命名,也体现了当地人对生活的美好寄愿:“把子肉要把各种附料、调料配伍得当,才能煮出美好滋味。这就像是民间所说的‘拜把子’,如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异性兄弟用一种把子的形式聚合起来,同心合力谋生做事。”

徐州烙馍既不同于北方的单饼,也不同于很多地方都有的煎饼,作为徐州特有的面食,它已拥有 2000 多年的历史。烙馍最早出现,是作为一种军中的速食品。相传楚汉相争时,刘邦率兵与项羽作战,因刘邦的军队纪律严明而深受徐州老百姓的拥戴。为了能让行军途中刘邦的军队吃上一顿饱饭,徐州的老百姓急中生智,发明了一种既简捷快速又方便实惠的面食——烙馍。烙馍的好处在于百搭,卷羊肉串可以,卷狗肉、卷把子肉、卷世间万物都可!

羊方藏鱼,因将鱼置于割开的大块羊肉中以文火同炖而得名,系彭城古典菜,始于彭祖。据《大彭烹事录》记载,彭祖的小儿子夕丁喜欢捕鱼,彭祖恐其溺水坚决不允。一天,夕丁捕到一条鱼,让母烹制,恰巧家中正炖羊肉,其母趁彭祖不在,把羊肉割开将鱼藏入,与羊肉同炖,至鱼熟取出,与夕丁食之。彭祖回来后吃羊肉时,觉有异香之味,即问其故。经妻子说明,彭祖如法重制,果然鲜美异常。有人认为,汉字中的“鲜”字即源于此。

易牙五味鸡由厨师的祖师爷易牙创制。易牙是第一个指出要运用“调和”思路处理烹饪的名厨,尤擅调味。王充《论衡·谴告》有言:“狄牙之调味也,酸则沃之以水,淡则加之以咸,水火相变易,故膳无咸淡之失也。”意思就是易牙通过水、咸(盐)、火的调和使用,做出酸咸合宜、美味适口的饭菜来。

易牙五味鸡的创制背后也有个传说。据说齐桓公有个爱妾叫作卫姬,体弱多病,喘咳不断,药石无灵。齐桓公为此忧心不已。易牙得知此事,便尝试以食疗之法调理卫姬的身体。他把老母鸡从左肋下开刀,将淘洗干净的五味子从开口处填进鸡腹中,同时放入姜、陈皮、盐、胡椒粉、切莲花刀的肥肉膘,以清汤大火烧开,再以文火炖烂。菜一做好,香飘四溢。卫姬本来中药喝得嘴里发苦,见到易牙做的鸡,胃口大开,将其连汤带肉吃了个干净,病很快便好了。易牙这种食疗的创举,影响了后世数千年的中国饮食文化,而易牙五味鸡,也随之作为徐州名菜流传了下来。

彭城鱼丸,又称鱼珍珠、银珠鱼,是徐州各大饭店都有名师制烹的地方传统名菜。正宗彭城鱼丸颜色白嫩,质细味鲜,口感嫩滑,安神养胃,放在水中是圆形,落在盘中是扁形,夹在筷子上是长形,工艺高超,非一般厨师所能。清朝康熙年间,徐州名牌老店悦来酒家,店主门徒李自尝曾以一尾鲤鱼制四菜:银珠鱼、醋溜鱼丁、多味龙骨、鱼衣羹。其中以“银珠鱼”为最佳。清代状元李蟠在该店品尝此菜后曾赋诗赞曰:“鲤鱼脱身化银珠,多味龙骨腹中囿,大海漂浮王子衣,弯刀纷纶糖醋溜,点化肴羹瑶台献,千载毛遂遗风留。”康有为过徐州时,名厨翟世清亦烹银珠鱼奉献,康品尝后乃挥毫题联:“彭城鱼丸闻遇迩,声誉久驰越南北”。自此,银珠鱼改名“彭城鱼丸”。

鸳鸯鸡是徐州传统的汉族名菜。此菜由一红一白两道鸡肉拼成。白鸡填猪肉馅,以原汤加少许盐蒸制;红鸡填慧米馅,上饴糖、过油,以原汤加少许酱油蒸制。两只鸡红白相对,相得益彰,味具两格,荤素有别,酥香醇厚,滋香味浓,形如鸳鸯,寓意深长。鸳鸯鸡得名于一个有关项羽、虞姬的美丽传说。相传虞姬少时因避秦乱来到古吴。她姿容绝代,博学多才,立志非英雄不嫁。一日谒孔庙,虞姬见项羽重瞳炯耀,仪表非凡,单臂举鼎,心窃慕之,遂禀其父邀项羽作客,虞姬亲馔一菜名“鸳鸯鸡”。古时人们认为鸳鸯偶居不离,恩爱异常,卢照邻诗歌云:“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虞姬为菜命名“鸳鸯”,便是表达了对于项羽的倾心。其父会意,当面许亲,又资助项羽起兵反秦。秦亡后,项羽自命西楚霸王,建都彭城(今江苏徐州),这“鸳鸯鸡”也就在彭城流传下来了。

四孔鲤鱼是徐州久负盛名的传统名菜。四孔鲤鱼一般有两种做法,一是“糖醋鱼”,先放油锅炸透,然后浇盖熬好的汤汁。二是“红烧鱼”,也是先放油锅里炸透,但不是盖浇汤汁,而是放进熬制汤汁的锅中,浸透后盛出来。“糖醋鱼”吃起来外酥里嫩,“红烧鱼”吃起来外润里嫩。1952 年月 10 月 29 日,毛泽东游览云龙山,厨师如法烹制了两味四孔鲤鱼的鱼头,获得了他的称赞,由是,四孔鲤鱼名扬四海。

蜜三刀是江苏徐州地区特色传统风味小吃之一,浆亮不粘,香甜绵软,芝麻香味尤其浓厚。相传北宋年间,苏东坡在徐州任知州时,与云龙山上的隐士张山人过从甚密,常常诗酒相会。一日相聚,苏东坡新得宝刀,在饮鹤泉井栏旁的青石上试刀,连砍三下,在大青石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刀痕。正在这时,侍从送来茶食糕点,有一种新做的蜜制糕点十分可口,只是尚无名称,众友人请苏东坡为点心起名,他见糕点表面亦有三道浮切的刀痕,随口答:“蜜三刀是也。”

 为什么我们要给这些美食赋予一些美好的传说呢?我想这可能是我们对一些美好事物的喜爱与向往吧。用象征中华儿女美好品德的故事给食物添彩,可见这个古老民族享受美食,期待美事,推崇美德的热情。

我们给食物附上了更深层的意义,将饮食与传统文化相连。食客们如果有兴趣也应该懂得深挖眼前这道美食所蕴含的文化价值。因为美食与食物本身的差别就是在于美食不仅仅是为了让人们的口腹之欲得到满足,而是一种更加让人享受的精神产品。古人曾说过,“食为先,文为次”食物的文化价值有时远远大于它的口感。

穿越历史烟云,流传下一个个传奇故事,又诞生出一样又一样的人间美味,我们何不做个有文化的吃货,一起品尝徐州美食,一起品读徐州故事。


作者简介:

何建彪,在《神州》《大中华文学》《北方作家》《亚省时报》《贵州作家》《新大陆》《敦煌》《当代国际汉诗》《华文文学》《香港散文诗》《湖南工人报》等发表各类作品。

 

优秀奖  09


寻味“马市街饣它汤”

焦建锋 山东东营

 

“糁”这个字是不常见的,并且这个字在徐州方言和字典中的读音迥然不同。历史恒久远,文化在传承。好奇的外地人忍俊不禁:“这是啥(sha)啊?”幽默机智的徐州人对当今人们的回答正如两百年前乾隆皇帝驻跸徐州所问道当地百姓的回答一样:这是糁(sa)!繁华的都市少不了特色的美食,寻常的巷陌会让美食博主们纷纷打卡。说起徐州,有一家早餐店可谓名冠南北,无人不晓。这就是有着四十余年历史的“马市街饣它汤”。

浓眉大眼、身手敏捷,行动干练地在厨房中展示出他娴熟的一个又一个动作,白中透红的清秀面孔热情地招待着远近来临的食客。这就是“马市街饣它汤”的糁汤师傅给我留下的初步印象。凌晨三点钟,糁汤师傅围坐在高高的圆桶状的锅具——“甑”的旁边调制纷繁复杂的秘制佐料。眼前的“甑”是把糁熬制成醇香味美的关键所在。“以前我们店地锅作业的时候,‘甑’是用特种的杉木做成的,现在改用天然气烧煮,里边仍然是杉木的‘甑’,只是外边加上了不锈钢铁皮。”望着眼前高约一米半左右,安装在锅沿之内、锅口之上的‘甑’,一种久远的年代感和厚重的质朴感扑面而来。锅具的特殊已经让人赞叹,锅盖的考究也让我大开眼界。在这里,锅盖是用柏木做成的,因含树脂,木材耐腐性极强,历经数十年的老锅盖酝酿着糁汤香喷喷的醇美,让人垂涎三尺!

“马市街饣它汤”的糁汤师傅精诚所至,将诚心正意熔铸到制作糁汤的各个环节中。谈起材料的配置,糁汤师傅眉飞色舞地说道:“咱们马市街的糁汤从老店到新店有接近半个世纪的历史了。我们店用的是生长周期长的老母鸡,而不是用成长时间短的速食鸡,再掺上面粉、麦仁、葱、姜、盐、胡椒粉、中草药等原料,天然气小火熬制至少五个小时才能造就汤稠味浓的糁汤。”待到顾客点餐之时,再把香飘飘的鸡蛋花撒到高温滚烫的糁汤中,被烫出的蛋花和糁汤融为一体,一碗色香味美的糁汤变得醇厚丝滑起来,如同价值万钱的珍馐呈现在食客们面前。徐州的糁汤有辣味,但与川渝地区的辣截然不同。“我们店里的辣不是由辣椒带来的,而是糁汤中的胡椒带来的,这种辣,不是浓烈,而是香美,这也是我们糁汤老少皆宜的原因。”

徐州糁汤的魅力不仅征服了当地的老少,更是在网络上名声大噪。几十年来,从咿呀学语的孩童到耄耋之年的老人,都来店里感受“热、辣、香、肥”的糁汤。拿着搪瓷把缸的老人颤颤巍巍的来了,见证了店铺的装潢与改观;孩子们生性好动,面对热腾腾的糁汤,忍不住囫囵吞进,奈何心急喝不了热糁汤,于是乖乖地用汤匙一口一口慢慢喝来;外地游客和美食博主慕名来了,但是对初次品尝糁汤的年轻人而言,或许感觉有点扫兴,口感黏稠、五味混杂的糁汤给人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但是多次品尝,形成习惯后的食客们还是为这股来自大自然的纯正鲜味而大快朵颐。

清晨,徐州本地匆匆忙忙的上班族或许是被一碗碗糁汤唤醒的,晚间休憩的睡意也是因为糁汤而消逝。凌晨五六点,早的时候在四点,睡眼惺忪的人们来到“马市街饣它汤”店旁排起了长队。糁汤师傅站在高台上,随后给早起上班的人们端上一碗碗糁汤,人们立马精神抖擞。状若黄豆的老母鸡肉丁泡在糁汤中,麦仁的颗粒感嚼劲十足,胡椒粉的香辣搭配上酥脆可口的八股油条和牛肉锅贴,满足了人们的味蕾,勾住了人们的灵魂。一碗糁汤下肚,滚滚的热流荡漾在食客腹中,空荡荡的胃得到了抚慰,上班族们顿感遍体通畅,心旷神怡。在徐州城区,人们常说:“早上不喝糁,一天的生活和工作不开心!”“马市街饣它汤”店面的生意很不错,一般情况下一天能够销售出2000碗左右,而在节假日的高峰期,每天店里则会最高卖出2800多碗。

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在每天中午之前,店主把当天的糁卖完,接着就准备熬制第二天用的制糁用的汤料,从封灶熬制,到备料调制,直至第二天凌晨四五点开锅销售,中间要经历数十道繁琐的程序,十几个小时的制作过程让糁汤师傅丝毫不敢马虎,周而复始的细致过程也让糁汤师傅不容小觑。而这里边最为重要的是——在徐州,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糁汤,没有一位糁汤师傅偷工减料,也没有一位店铺老板偷奸耍滑。“吃的就是一种味美正宗,品的就是一种精神文化,制的就是一种诚信正义。”无论是民众食客,还是老板师傅,在徐州,在“马市街饣它汤”,大家都用一致的行动维护着糁汤的名誉,同时也擦亮了城市的名片。

如果有人问到徐州糁汤的来历,那听到最多的便是乾隆下江南在徐州驻跸时的故事。有一天,或许是因为政务烦扰的原因,乾隆皇帝茶饭不思,而深感乏味的乾隆却没有病痛。这时候,当地徐州有人给乾隆进献了一碗汤,乾隆品尝后,问这是啥汤,抖机灵的进献者殷勤说道:“这就是啥汤。”于是,乾隆皇帝挥毫泼墨,赐名“饣它汤”。历史典故代代传,直到如今,在徐州大地广为传播。据“马市街饣它汤”的糁汤师傅介绍,“饣它汤”原名雉羹,相传由我国第一位职业厨师彭祖创制,被世人誉为“天下第一羹”。职业厨师的始祖给“马市街饣它汤”带来了盛名,也给当地的人民带来了荣誉和福祉。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如今,以马市街为代表的“饣它汤”以其淳厚的历史底蕴和丰富的文化内涵被评为徐州市城市美食名片。憨厚质朴、热情好客的徐州人以其甘奉献、讲义气、行敦厚的品格也让徐州成为苏北一颗耀眼的明珠。一汤一饭,四季炊烟,物阜民丰,国泰民安。糁汤与徐州精神文化休戚与共,让徐州名扬天下,亦与徐州人民的生活紧密相连。在新的时代,徐州人民正秉持醇厚坚韧的性格,书写美食和文化唯美的篇章。

让我们歌颂具有深层历史厚重感的糁汤,共同守护徐州美好的饮食文化!

 

优秀奖  10
 

老勺头的羹汤

 张雁北 江苏州

 

沛县乡村的宴席上,最后一道压轴菜是羹汤,它比不上鸡、鱼、肘子、羊肉这类大菜“硬”,却是沛县人心底最放不下的味儿。特别是那些长年旅居外地的沛县人,当他们踏上故土,尝一口大席上的羹汤时,会由衷地感叹一声:“回到老家,心心量量地就想这一口啊。”

张寨的烧鸡胡寨的鱼,

老勺头的羹汤馋倒驴。

这是村里人夸老勺头编的顺口溜。

大席已接近尾声,该上最后一道菜了。大厨师老勺头腰束围裙,肩搭毛巾,胳膊上戴套袖,耳朵上别根烟,不紧不慢地准备着。村民围了半圈,想学学怎么做。老勺头把半盆煮过鸡鱼肉蛋的老汤倒进大锅里,加多半锅清水,再把血丁、花生米倒锅里,把切成菱形的鸡蛋皮倒锅里,撒些许盐,用长柄大勺搅开,“铛铛”敲两下锅沿:

再看你们也学不会。”

学不会我们不学,你做好我们等着吃。”

老勺头一边忙活一边和众人打唠。

锅开了,花生米熟了,倒进淀粉浆,汤汁立刻变得浓稠晶莹。一般到这个时候老勺头开始加佐料了。

对于老勺头加佐料,村里有一个传说,不知真假。据说他第一次把羹汤烧出“馋倒驴”的味道,实在是巧合。

老勺头做菜喜欢用味精、胡椒粉,众人都知道他这个特点。这天有人趁他不备,把味精、胡椒粉给藏了起来,想难为难为他。这时正赶上一锅汤等着出锅,他左翻翻,右找找,找不见,急得直挠头,头屑皮哗哗地掉锅里。老勺头对着帮厨的几位吆喝:“快拿味精胡椒粉来!”围观的众人都装没听见。一低头,案子下面放着呢。老勺头一跺脚,来了一嗓子拉魂腔《喝面叶》:

“……急得我世铎直跺脚……”

众人大笑。

胡椒粉倒盆里,冲上凉水“咣咣咣”打开。老勺头嘴里没闲着,接着唱:

“……家走吧,回家吧,老婆在家等着我……”

胡椒水下锅。

菠菜下锅。

味精下锅。

醋下锅。

香油淋上。

香菜撒上。

老勺头的动作干净、利索、麻溜快。

唱:“……赶路热得我一身汗,肚子饿得实难过……”

大勺子搅三圈,舀满,扬起来止沸。

唱:“……我紧紧腰,擦擦汗,看看还有五里多……出锅!”

一碗碗热腾腾的羹汤上席了。

没难住他,老勺头高兴了,撸撸套袖,扯开了嗓子,唱:“我一顺大路走下去哎——”

众人端过碗来一尝汤:“好!是味儿!”

   也不知是头屑皮提的味,还是味精胡椒粉提的味,从此老勺头的羹汤就成了拉魂汤“馋倒驴”了。

众人也看出了火候,每次烧羹汤该放味精胡椒粉的时候就喊他:“老勺头,别忘了加佐料!头屑皮就别加了!”

老勺头马上一撸套袖,来一嗓子拉魂腔的顶帘叫板:

好——嘞,你们放心呀——味精胡椒粉!”

老勺头的羹汤到底好不好喝?

当然好喝,公认的拉魂汤,喜宴有喜宴的味儿,丧宴有丧宴的味儿。

那么老勺头的汤有没有秘诀呢?

当然有。不光有,这秘诀可不简单哩。这要从头说起。

早些年间,沛县农村的宴席是十大碗。主家请来大佬执和厨师,村里人都来帮忙,把左邻右舍蒸馍的案板借来,把板凳借来,锅碗瓢盆也借来,开菜单,买烟酒,厨师上灶,众人帮手。鸡,肉,一锅煮出来备用;蒸焖子、蒸扦子、切地蛋,切藕,切鱼块,切萝卜,挂糊,过油,炸酥菜,炸丸子;小白碗下面垫层酥菜棒子衬碗,上面盖一层“硬”菜,好看不中吃,一人一筷子,尽剩酥菜棒子了。再上两碗纯酥菜,酥地蛋,酥藕块,最后羹汤压轴,十大碗。肉少酥菜多,一桌八个人吃饭,这就显出羹汤的金贵了。

羹汤做法并不复杂,原材料也简单,老汤,鸡蛋皮儿,血丁,花生米儿,菠菜,五样。老汤是煮鸡、煮肉时预留下的。吊鸡蛋皮是个手艺活,讲究薄而不露,金黄鲜亮,不光羹汤用,卷扦子、焖子,凉拌菠菜也用。

老勺头吊鸡蛋皮是个行家。鸡蛋打碎,放盐水少许,搅匀,小耳铁锅擦层油,小火慢热,右手舀一勺蛋液,沿耳锅上口泼洒一周,蛋液顺壁流下,左手执铁锅一耳,猛然一旋,那蛋液便均匀着满锅上。此时那上口蛋液已凝固成型,边角翘起,老勺头双手捏住两处,顺势一提,不烂不焦,金黄鲜亮,一张鸡蛋皮就吊好了。

血丁也没啥讲究,杀鸡用鸡血,杀猪用猪血,有啥血用啥血。开水煮透成型,切成黄豆粒一样的小丁即可。菠菜稍加改刀,不可汆水,花生米用生的,嚼着脆。

羹汤上桌,众人已期盼多时了。菠菜叶绿格莹莹,鸡蛋皮黄格澄澄。众人腾出空碗,一分几份。老人孩子多分些,壮年人少些,喝两口品一品就行。一碗不够可以去厨上再讨点,厨上都会多烧几碗。村里有老年人在家,派专人端一碗汤拿两个馍送去,这是传统。村里逢事办宴席,有哪个老年人不惦记老勺头的羹汤呢?

每逢丧事,老勺头的胡椒粉下得就重些,这是他的脾性。羹汤入口,胡椒味浓郁扑鼻,口齿漫嚼之间,辛辣酸香,百味杂陈;唇舌品咂之际,世事沧桑,烟火情怀,便都在其中了。

老勺头是村里传统意义上的最后一位大厨,在他从事这个行当的所有年头里,摆大席是免费的。在他的认知中,摆大席是一种互助行为,是习俗,也是传统。当摆大席实兴收费的时候,他们这些古典做派的农村大厨,心里是接受不了的,只有封刀退场。新时代来临了。

那一年的晚上,在事主的答谢宴上,老勺头拒绝了每桌十五块钱的厨艺费,只收下一条烟。他喝下最后一杯酒,毛巾和围裙搭肩上,拿起他的刀,顶帘叫板: 

“待我回家呀——”从此金盆洗手。

接替老勺头的是大勇三个年轻人,之前都跟着他填厨,虽没正式拜师,老勺头也没保留,尽心传授,三个年轻人各种厨艺也已掌握,完全能够独当一面了。煎炒烹炸烩,熘煸煮炖煨,都能上得了台面,唯独羹汤这一道菜,不能让大家伙满意。村民尝过一口后都会说:“还差那么一点味。”

差什么味呢?汤还是那个老汤,料还是那几样,难道真差一把头皮屑?

大勇说,别信,啥味也不差,是给老勺头面子呢。

日子一年一年变好,宴席早已由十大碗变成了三个八,八个凉,八个炒,八个大菜。菜品在新一代厨师不断改良下,也是花样翻新,逐渐升级,却唯独最后一道羹汤没变,依然压轴,依然是那个做法,似乎在人们的心里,它已经被赋予了某种象征,成为一道红线,没有哪个厨师敢去触碰。

大勇先是在本村承包宴席,后来逐渐扩展到周围的村庄。他有一个心愿,可以像老勺头那样有一个能立得住的名声,最好是“张寨的烧鸡,胡寨的鱼,大勇的羹汤馋死驴”。

大勇在镇上又开了一家饭店,推出他的羹汤,可是大家伙品尝过后还是摇头,说差点老勺头的味儿。

差点味?怎么可能呢?大勇搞不明白。

店里的生意越来越清淡,还不如下乡摆大席挣钱,大勇心里着急。

大勇听说沛县城里有一家碳锅巷饭馆,羹汤做得好,吃饭要排队,便动了心思,带了两瓶好酒,约上大佬执一块去考查。大佬执这个人比老勺头小,却是同代人,这老家伙心里明白得很,很多复杂的事情他都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碳锅巷地方不大,一共八张桌子,两人到时已坐满,等了半小时才有座位。菜品也不多,鸡鱼羊肉之类的,其他的都是卤好的熟食,价格适中。大勇要了个碳锅鸡,一盘花生米,一个猪耳朵。这里的羹汤是免费的,用一个不锈钢桶盛着,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几个年轻人端着碗在排队。大勇打了两碗,先尝了一口,感觉比不上自己烧的,可是,这些人咋跟中了邪似的,都说好?

叔,你尝尝,连花生米也没放。”

 大佬执不尝,倒酒喝。二人喝了斤半,有些酒意了。大佬执的话说到羹汤上:

为啥都夸这里的羹汤好喝?你猜猜。”

不要钱呗。”

是吗?这一碗羹汤成本多少钱?”

不到一块钱。”

来这吃饭就为了省这一块钱?”

大勇想了想,也对:“你说为啥?”

为啥?我问你,咱村的老年人多少年没给送羹汤了?”

这不是送不过来吗?村子大了,拣近的送的。”

大佬执一字一句地说:“你的汤就差这一味。”

大勇不吱声。

人--情--味。”

大勇不说话了。

大佬执手点着桌子:

“你觉得这里送的是羹汤吗?人家送的是人情味,老辈传下来的人情味。那些离开沛县的人,惦记的也是这一口人情味;吃大席吃的更是人情味;老勺头做了一辈子羹汤,做的就是这个味儿……”

老勺头八十一岁过世,寿终正寝。大佬执做主,主家买菜,大勇掌勺,要“热闹”一翻。

开菜单,备烟酒,厨师上灶,众人都来帮手。杀鸡杀鱼,择菜剥葱,刷锅洗碗,支灶搭棚。羊肉牛鸡一锅炖,留着老汤备用;蒸扦子,吊蛋皮,蒸粉肉,卤髈蹄,一天光景,厨上万事俱备,只等正事开席。

正事这天,大勇请来的喇叭班能唱整出的《喝面叶》,吹吹打打,歌舞喧天。

大佬执吆五喝六,丧礼有条不紊地举行。开席,宾朋落座,果点烟酒先上桌,八凉八炒七个大菜,陆续呈上,色香兼备,荤素相宜,只剩最后一道压轴菜了——羹汤。

大勇正了正厨师帽,提一提胳膊上的套袖,摸摸肩上的毛巾,端起老汤下锅。一桶清水下锅,花生米、血丁、鸡蛋皮下锅,撒点盐,稍等,锅开了,再稍等,花生米熟了,冲好的淀粉水下锅。大勇拿起长柄大勺,一圏圏地搅动。

 大佬执走过来,看看火候差不多了,高调喊了一嗓子:

大勇,别忘了加佐料!头屑皮就不要加了!”

众人大笑。

大勇学着老勺头顶帘叫板:

好——嘞,你就放心呀——味精胡椒粉!”

唱:“大道上来了我陈世铎……”

胡椒水下锅。

唱:“赶会赶了三天多……”

菠菜下锅。

唱:“提起来东庄上唱的那台戏哟……”

味精下锅。

唱:“有几个唱得真不错……”

醋下锅。

唱:“头一天唱的三国戏…”

淋上香油。

唱:“赵子龙大战长坂坡……”

撒上香菜。

唱:“第二天唱的是七月七……出锅!”

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羹汤上席了。

大勇提了提套袖,扯开嗓子,唱:“牛郎织女会天河啊——啊——依——”

大佬执接过碗来尝一口:

嗯,有点那个味了。”

(完)

2023年4月6日

 

优秀奖  11

舌尖四绝

      吴正贤 江苏徐州

 

一、  羊肉汤

 

走进丰县北关羊肉汤馆,干净的招牌、干净的桌椅、干净的灶台和干净的老板。大铁锅中的汤水被熊熊炭火紧紧拥抱翻滚,羊肉、羊架、羊油和材料包隐约其间,一股羊肉特有膻香味蒸腾弥漫,引来一批又一批食客。

喝这里羊肉汤最好在冬夏两季。

当雪花纷扬,你在干净木凳上坐下,老板娘笑容可掬端上一大碗热腾腾羊肉汤,薄薄肉片、雪白葱花、碧绿芫荽和红辣椒油依偎汤中,再放些米醋,真是色味的绝配。

喝这羊肉汤,应是嘴搭碗沿,小口轻啜,味蕾便在香酸辣鲜中全部绽放。此刻,再卷一张烙馍,伴汤入口,便觉五腑热透,雪花融化心头,寒意顿时云散了。尤其入了三九,羊肉汤馆常常客满,有时门前还排起长队,人们愿意在瑟瑟寒风中等候。我自然也来这里喝羊肉汤,如遇等太久,便进屋看看锅中翻滚,然后从人群挤出,也算喝了一回。

伏天喝羊肉汤是为从骨缝里驱走湿寒气,祛病强身。当一碗羊肉热汤端在了面前,几口下去汗珠成串,半碗进肚汗流浃背,便觉换骨脱胎一般。常有人专要包间,喝出感觉时齐齐脱去上衣,脊背如水泼洗,名曰“汤治”。之后,用老板娘送来的热毛巾擦拭穿戴一番方才离去。传说康熙帝重臣张玉书赴京赶考路过丰县张土城,染伤寒多日服药无效。村族人带他来县城北关喝羊肉汤竟病体痊愈,得以会试中进士及第,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诚然,这传说太过久远,但现在许多外地客人慕名前来千真万确,其中不乏吴侬软语小桥流水。刚开始,他们对这汤这喝法望而生畏,看着那碗羊肉汤怯怯不敢张口,面前放着一摞湿巾纸。然两次下来,比苏北人下羊肉汤馆还迫切呢!

据传这里羊肉汤源自明朝,烧制过程规范考究。代代传承,至今依然。李家、宋家和沙家等老店更是要求严格,羊须是大沙河山羊,那里水甘草肥,无任何污染,青青河滩游动着羊群,啃一会草,饮一阵水,肚子鼓起后随一杆羊鞭悠闲在夕阳里,个个精气十足,毛色油亮。早市买回,专人宰杀,先将羊肉羊架在清水中浸泡个把小时,捞出放冷水铁锅,烧开去血沫污物,放姜、白芷等,继续大火烧煮,待肉熟至恰当程度捞出放凉,喝汤时大刀切片,与汆好的粉丝一起入碗,加兑锅中滚沸汤水,撒上葱花、芫荽,自放辣椒油和米醋。

单县羊肉汤名气大,似乎料味重些;武隆羊肉汤蛮好,然辣得有些排外;莱阳羊杂汤味道可以,但明显少了美感;新疆盆盆菜得天山禀赋确实不错,可是要说喝汤肉太多,要说吃肉汤也不少,霸气得让人一直不知是吃肉还是喝汤。喝来喝去,还是觉得丰县羊肉汤就是羊肉汤,色味俱佳,最有特色!

我对老家羊肉汤一直保持不减的热情和喜爱,过一段时间就要买两斤羊肉烧汤,奢侈时就到北关去。岂止是我,外地工作的老乡对羊肉汤更是情有独钟。馋了,就在当地买羊肉烧汤,一咂嘴,不行。把老家羊肉、辣椒油带去,还是没有那种味道和感觉。于是在雪花纷飞的寒冬或大汗淋漓的伏天专门赶来,不惊扰,不进宾馆,不食大餐,悄无声息来到北关,推开干净的店门,来上一碗羊肉汤,慢慢享用。

 

二、  姜家粥

 

在幽深巷子里,在临街食铺中,在市面所有蒸腾热气的地方,总有一个用白布裹身的粥缸,缸边站着系洁白围裙的女人,手拿一杆柄有米长的木勺,扯开嗓门:热粥——来了!只见那柄木勺伸进缸里,再快速提起,斜向着一下倒进女人左手黑碗里。这黑碗白粥,状如糊凝于奶,香气袅袅着,便勾缠住了匆匆脚步。

丰县粥是极出名的!

别看食材也不过是黄豆、小黄米、麦仁,但就是它们一次粉身碎骨的聚合,却重生出人间相遇一次却终生难忘的绝好美食,让你咂嘴生香,暗暗称奇!

有人说这是黄河水带来了西部高原厚土谷米的灵性,有人说这里有炎黄部落最早播下的文明火种,也有人说这里从来就是人杰地灵,看似差不多的谷米豆麦别人做出的是食物,丰县人做出来的却是神奇。

丰县粥到底始于何时已难考证,反正祖祖辈辈嘴上都挂着粥包子、包子粥,至今还是。有那么多的鸡鱼肉蛋珍馐佳肴不说,就说粥。明明就是一碗豆米做成的糊状物,却只一口就啧啧称赞:这咋能好喝啊!走在县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热粥招牌,李家、王家、韩家、刘家热粥,都喝着喷香,总是男女食客围着粥缸。可百十家粥摊子,沿用老式做法和用烧制土缸盛粥长柄木勺舀粥的,却已为数不多了,然姜家粥还是。当你端起一碗热粥,嘴搭碗沿,一口下去即是一个厚实半圆,在绽放全部味蕾时感受豆米亲密的特别馨香和牙齿之间麦仁的滑润质感,你会情不自禁叫道:这是谁家的热粥啊?马上会有人应:姜家粥!

姜家祖居西关老粮市,几代人烧粥,渐渐形成“姜家粥”品牌。那杆抬粥缸用的黑灰扁担、舀粥用的紫红椰壳勺和换了不知多少次裹身白布的暗亮粥缸出自光绪年间。看着一杆扁担抬着粥缸颤悠悠走来,听着极有韵味的“热粥——来了”的吆喝,让人还没端起粥碗就感受到了厚重历史文化气息。姜家粥一直遵循烧制程式,固定渠道和严格标准购买当年产黄豆、小黄米和麦仁,经捡筛过滤,去瘪秕杂物,再晾晒半天,黄豆小黄米分别放入清水浸泡若干时辰,看软硬适中,一勺勺倒进小石磨眼磨浆,大铁锅用劈柴火烧水并放泡好的麦仁,见水沸先倒豆浆,边倒边用细箩虑渣,然后再按豆米四六比例把细箩过滤的小米浆均匀刺进铁锅里,并不停搅动,看整锅沸腾渐渐变稠至一体浑然,抽出劈柴,大勺舀进粥缸里。满满一缸热粥,抬到低矮老旧却干净粥铺里,那些早就等待的男女食客涌来,腚还没有沾到板凳就朝粥缸喊道:来碗热粥!一碗热粥,泡把馓子或来几个煎包,花钱不多,却能品出幸福日子的滋滋味道。人们爱上丰县粥,尤喜喝姜家粥。早上说早餐热粥包子最好,晚上又说喝粥养胃助眠。男女老少便走向姜家粥铺,不声不响不菜不筷一碗热粥下肚了。外地客人来,主人必在宴席上备一瓶热粥,或宴前先来,或席罢再上,但不管何时喝粥总让客人惊喜赞叹。看着客人捧着粥碗赞不绝口,此刻主人俨然饱学,兴致盎然讲述热粥历史和正确喝法,间或插述喝粥故事,引来阵阵欢笑。一碗热粥给足了主人面子,宴席才算画上圆满句号。

姜家粥声名远播,赢得赞誉,关键是匠心烧制,恒久坚守,信誉至上。无论市场行情如何波动,无论老相识还是新顾客,无论别人怎样“萝卜快了不洗泥”,姜家粥缸始终都是那样淡定。他们沉静地精选豆米,沉静地转动石磨,沉静地去秕滤渣,沉静地遵循经营古训和制作法式,才有一碗热粥的无边馨香,在晨光熹微和夜幕低垂下的氤氲飘散,才有带着浓郁文化韵味的“热粥——来了”的隽永悠长。

 

三、  李家包子

 

沙家包子姜家粥。

我却觉得李家包子最有名气,也最好吃。

老北关护城河北走不远路西便是李家包子铺,街面两间,坐西朝东,沧桑得如同门前老槐。永远都是开门即为一群张望和期待的食客,从包子锅往台阶下延展。

干净的衣着,干净的案板,干净的刀具,干净新鲜的山羊肉、鸡腿葱和山芋粉丝等,砰砰啪啪半夜切剁,加料搅拌,盛大盆中按实滋润,鲜香咸味充分释放,粘稠适中糅合一体,绿白葱花点缀,暗红油亮一盆,包子馅这才能端上案板。一桶油,一板水发面,一盆包子馅,一锅滋滋啦啦金黄和一群或坐或站食客,书写着李家包子的生意兴隆。

忌惮“萝卜快了不洗泥”,我曾有意扯出包馅质量话题,老板自然却也严肃告诉我:回民做菜做馅根本不要死物,曾有派出所逮住偷羊贼,赃物是十八只杀死的羊,想低价处理给我们,可教规不允,再便宜死物也不能用,回民有专人宰羊,用宰分开。无论任何时候吃我们包子,馅肉多点少点另当别论,但食材肯定是羊肉的新鲜的。

摆满一平底铁锅的包子被熊熊红蓝炉火热吻拥抱,覆水、泼油,待咕咕声响,热气升腾,师傅掀开伞帽样锅盖,细长铲子贴着锅底由里到外翻起,个个包子均匀受热,灿灿金黄,边如蝉翼。包子要盛到盘里趁热着吃,最好一口见馅,焦软面香挟着馅香一齐涌来,紧紧包裹着味蕾,恰在这时一碗热粥到了你面前,看似简单一餐却也美到了极致。

半个县城的早餐都想到李家包子。过去多是老年人颤颤地到了这里,在干净案板前坐下,晃晃几个手指,师傅明白,冒着热气的包子便端到面前,再来碗热粥,半个小时心满意足咂嘴离开。现在孩子早餐难为了年轻父母,这不吃那不吃,你到底想吃啥呀?只听孩子高声:李家包子吧!这包子出锅就吃最好,几张矮桌,满座食客,吃着听着吧咂呼噜的声响,谁都会生发莫名情绪,那怎能仅是果腹饱腹之需,而是风情体验和别样享受了。

在李家包子店前排队等候也是享受。大案板前三个师傅快速而匀称揪下面剂,左手轻按,右手抹馅,几个手指就那么一拢,这包子有角有棱就成了。倒面、盘面、包馅、拾锅,条理而娴熟,且在上锅包子熟透,师傅端起往桶里倒出余油时,下锅包子正好拾满。中年男人在包子锅上程式操作直到端放于架上,弯腰老太则张罗着端粥拾盘。我印象最深的则是站在锅旁招呼客人盛包子算账结账的年轻女人。高挑着个、干净围裙、笑意盈盈,声音清脆得像早晨的铃声。匆匆路人,听她招呼,停车快步走来。年轻女人给你期待,一锅包子就那么多,可总是围着一圈人,她先来后到安排着,安慰着,转来转去的铲子带着你的希望。当排到你却没有了时,她甜暖地说:也就几分钟的事,下锅!先坐下来碗粥?看有客人要的多,而等着的又是一群,她利索地盛上几个送到那人面前:来,先吃着,下锅马上,来---了!她招呼着,应对着,盛着包子收钱找钱,有空还帮着别人,利索、流畅、平静和快活。有人先吃后付钱,有人付钱后再吃,还有人上下两锅才能够数,来来去去的,她还那样轻松平静,记得清吗?我宁愿排队最后,也想看个明白。真佩服那年轻女人,有说有笑中,缠缠绕绕,丝丝缕缕却不差毫厘,想多吃半个包子也难。

任何一个尤物,它最后一道工序应该是最完美的,无论有无生命,都应体现出精神和美感。李家包子托在那年轻女人盘里,是灿黄的梦,清雅的诗,动听的歌,让人开了眼界,饱了口福,留了念想。

 

四、  宋家馓子

 

说到县城名吃,不能不说与姜家粥、李家包子齐名的宋家馓子。

一把宋家馓子泡在粥碗,竹筷轻点,那半推半就便热烈拥抱,如果放于热茶,瞬间则水漫金山了。只见白中泛黄,黄中呈亮,粥香馓香聚合的香味扑面。慢慢用口,将馓子顺势滑进嘴里,稍加咀嚼,那种焦酥连香质感美味让人赞不绝口。

老粮食市东南角路口,衣着干净的许大姐站在她的旧三轮车旁,车上簸篮里装满排列整齐的馓子,车把挂一小木牌:宋家馓子。从不听吆喝,四面八方的人们纷纷走来,许大姐忙着给这个称,给那个拿,个把小时,一簸篮馓子就完了。看着后面赶来的人们失望表情,许大姐似有歉意地说:明天吧,早来会!

除非很特殊情况,许大姐每天都会在早上那个点推着一簸篮馓子来卖,她不想让那么多的人因为没有这把馓子折损了一天美好心情。

周日下午,按约定我去了她家,看那把牵动无数人的馓子是如何诞生的。

在护城河北岸回民聚居处,我在玻璃门楣上是醒目回文的暗红色大门前停下,门铃响后,许大姐女儿开门引我来到后院。许大姐和丈夫老宋正在加工馓子。许大姐坐油锅东侧,面前是盛着大半盆油的铝盆,搓成粗细如柱香的面根一圈圈极整齐地盘卧盆中,底上共十一层,实为一根,只上下两个头。许大姐左手揑住一头,右手不停往左手并拢的四指上顺序缠绕,待绕了七圈,掐断,左手指自撑开,右手迅速串进。这时坐在锅后的老宋趁势把手中两根约米长的竹片伸进接住,极快地放进滚沸油锅,上下张开翻腾六七下,瞬间面根膨开,与溅起的油花辉映。老宋见状又快速把手中馓子翻身调整,炸透背面,然后两竹片油中交错,馓子拧在了一起,这就成了,进锅出锅十秒钟。一把馓子取开长度约两米。看着粗细极为均匀的馓子,我问许大姐,过你手的每把馓子重量差别不大吧,她手中不停活告诉我:二千把馓子差不到一两。

老两口告诉我说,炸馓子已经四十年了,别说馓子取开,就是排着放也早绕地球一圈了。

四百年前,回民老宋祖上从台儿庄来丰,就住在城北关。炸馓子到他们已经四代人了,原七八家炸馓子的如今只剩他们一家,孩子们会却也不愿意做了。许大姐今年七十岁,比丈夫小两岁,老家河南砀山,也是回民。进门后婆婆说:你跟着我学,这是祖上传下的手艺。开始先跟着去集市上买小麦磨面,必须是沙地的,沙地麦色白、劲正、好和,就这样跟着婆婆东集西集买麦就学了几年,后来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不是沙地种的麦。现在虽然沙地淤地不分了,但买面只要固定牌子20面,通过和面能调过来,给沙地麦一样。这和面有讲究,凌晨四点起来和头遍,共和四遍,每遍间隔一小时。要用大土釉盆,根据季节加不同温度的水,两拳并拢搋到盆底,每一遍搋四百下。面和好后,两人一个盘,一个搓,几千米长的细圆面根就一手一手搓进了铝油盆里。这些道道和工序一样都不能少,不然炸出的馓子不一样,要么膨不开,要么咬不动。说到这里,老两口看着我说:出力的活,又要讲究,没人愿意干了。

话题自然还要落到馓子质量上。老宋和许大姐说,我家馓子除了加点盐,其他任何东西都不加,油也要好的植物油,过去老年人用香油,现在都是好豆油。好孬要靠大家说,反正总是做不够卖,全国各地都有联系要的,银川有个九十多的老太太吃了一次,年年都要寄。我们俩年纪大了,现在每天也就做个十来斤面的,看人家要那么真切,心里也是急。正说着,老宋手机响了,我听得清楚:“我昨天都把钱给您了,明天早上去拿,行吧?”老宋说没问题。“可要给我留点好的啊!”面对这样的问题,老两口都笑了,我也笑了。

在万千面点美食中,宋家馓子以独有的诚心、匠心和恒心传承百年,成为一件艺术品,用它的美感、清香和难以想象的长度缠绕住无数人的信任和期待,让他们从不辜负味蕾。

 

优秀奖  12

徐州美食的深情与霸气

丞橙

 

“酸甜苦辣咸”为人间五味,“煎炸烹煮炒”如跌宕人生,“醇绵厚霸鲜”则是徐州人在人间五味的基础上,经过自创或改良精制而成的美味,展示了徐州美食的深情与霸气。

 

醇香馥郁话“饣它(shá)汤”

 

徐州的早晨,从一碗“饣它(shá)汤”开始。

很抱歉,这个汤的名字写不出来,字典里没有这个字,只有老徐州人才知道,它的音译叫作“啥”汤。

据说马市街老字号的饣它汤最为正统,开设于清代光绪年间,已有100多年的历史。“饣它汤”原名“雉羹”,由彭铿创制,距今已有4000余年的历史。传说尧帝生病,没有食欲,彭铿用雉鸡、稷米做成雉羹治好尧帝的病,由此获封大彭(徐州),建立大彭氏国。因为“雉羹之道”,彭祖被厨师们尊称为祖师爷,雉羹也因此被誉为“天下第一羹”。

饣它汤以老母鸡、猪骨头、鸭、肘子、麦仁为主料,有鳝鱼丝那就更为完美,再加上丁香、桂皮、豆蔻、白芷、胡椒等调料,经过数十道工序,十多个小时熬制而成。鸡煮得散架,麦仁煮得稀烂,汤熬得浓稠,乳白浓郁,香味醇厚。

冬日的清晨,顶着凌冽的寒风,来到马市街老字号店,只为要一碗热乎乎的饣它(shá)汤。“要鸡蛋不?”“要啊!这么冷的天。”“好咧!”饣它(shá)汤本身已经很浓稠了,这鸡蛋可要可不要,只不过爱好美食的徐州人可不想亏了自己,大多数都会打个鸡蛋。只见摊主在大锅里用勺子“格朗”几下,敲进一只鸡蛋,锅中立刻浮起黄白婉转的蛋丝,汤勺一舀,一碗汤已盛好,再放一把切碎的火腿丁、几根长长的海带丝,一撮绿油油的小香菜,淋几滴香油,好,色香味俱全了!

每次在外地吃早餐,无论是河南的胡辣汤、安徽的牛肉汤还是外来的罗宋汤,都比不上一碗徐州的饣它(shá)汤。它“啥”也不是,就是好喝,再配上本土的八股油条、七来风的包子、腌制的萝卜丝小咸菜,酽酽的雾气中流淌着故乡的味道,能让你喝得热气腾腾、酣畅淋漓。

 

绵软筋道是“烙馍”

 

“白面调水烙为饼,黄黍杂豆炊作粥。”这里的“饼”说的是徐州的烙馍。如果说煎饼是山东人的最爱,那么烙馍,则是徐州人的心头好。

“烙馍”是徐州方言的发音,在其他地区或许称之为“饼”,但作为徐州特有的一种面食,烙馍比一般的“饼”要薄、要软,薄如纸张、几可透光;绵软可口、筋道有力。徐州烙馍有诸多传说:“圆圆小饼径尺长,根根馓条黄脆香。外软里酥饼卷馓,送与抗金英雄尝。”说得是楚汉相争时期,徐州抗金英雄赵立聚力抗金,地方百姓特制烙馍并卷上酥香松脆的馓子,送与抗金英雄吃。也有说“烙馍卷馓子”是给刘邦军队吃的,为刘邦建立大汉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小小一片饼,充满了传奇色彩。又相传,乾隆微服出巡,路过徐州,还曾观看过乡村妇女擀烙馍的精彩表演。

做烙馍是要有一番“功夫”的,先要会和面,面团需不软不硬,硬了擀不动,软了提不起来。还要两个人密切配合,一个擀面,一个烧火。一人将饧好的面分成若干小剂,揉匀,用一根细擀面棍翻来覆去地擀,越薄越好。另一人负责烧鏊子和烙饼,火一定要大,火候不够烙出来的馍又干又硬;手一定要快,一正一反,翻两三下即熟了。擀饼慢,翻饼快,烧热的鏊子大半时间是空闲的,而功夫高的人,一个人擀饼,可以供得上两个人烙饼。乾隆看到的应该是这样一副情形:村头柳树,小桥流水,村妇们三五成群,边说笑边烙饼,面饼变面皮,小圆变大圆,擀面棍一甩,犹如东北的花手绢,又如印度的飞饼,漫天飞舞间饼就熟了。

在山东,煎饼卷大葱,吃起来豪爽大气,硌着你的牙床还能辣出你的眼泪来;来徐州,烙馍卷馓子,外软内脆,柔韧而有力道,怀揣着一片军民鱼水情,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如歌中所唱:

“从北京到南京,中间隔个徐州城。徐州人爱吃烙馍馍,那么地个狠劲咬,那个也不嫌牙根疼……”

 

厚重麻辣“地锅鸡”

 

“给我一口锅,我可以炖了全世界。”

徐州的地锅跟东北有得一拼,只要有一口地锅,什么都可以炖。但他们不像东北人“乱炖”,地锅鸡、地锅鱼、地锅三鲜、地锅小龙虾,各有各的招牌,各有各的特色,不过最受欢迎的还是“地锅鸡”。

徐州的地锅菜起源微山湖畔,想来船上的条件有限,烹饪东西不是很方便,渔民们取一小泥炉,炉上坐一口铁锅,下面支几块干柴生火,煮上一锅菜,贴满面饼,饭菜合一,足以果腹。

我家附近云龙湖边有家“无名”地锅鸡相当“有名”,夏天的时候店里的桌椅总是不够用,店主们将几张桌子和几口锅支在了外面。地锅鸡一定要用“地锅”,要烧木材,炉子里燃起熊熊大火,木材“噼里啪啦”地爆出响声,店主一家穿梭往来,忙得不可开交;吃客们欢声笑语,吃得大汗淋漓,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老板,大乎的辣椒,大乎的油。”

“放心吧!”

柴鸡治净斩成块,飞水待用;油锅烧热,爆香姜片、蒜仔、八角、花椒,倒入鸡块,烹入料酒,煸至水干,添入高汤;面粉磕入鸡蛋,加少许精盐、味精,揉成面团,擀成巴掌大的一张薄饼,贴在锅边上。半小时后,汤汁浓稠,鸡熟饼脆,大功告成!

这一锅地锅鸡端上来,内容厚重,有汤、有肉、有饼;味蕾刺激,又辣又麻又咸,非常——过瘾!分量也是十足,三朋五友围在一起,再来两捆啤酒,什么也不说了,兄弟情谊都在酒里,哦,不,都在锅里了。

 

霸气深情“龙凤烩”

 

相传西楚霸王项羽在建都彭城时,为虞姬娘娘设制了“龙凤宴”。其中有道菜叫“龙凤烩”,以“龟”代“龙”,以“雉”喻“凤”,龙凤相会,举国欢庆。后来楚霸王项羽与汉高祖刘邦在争夺封建统治权的战争中,兵败身亡,死前与虞姬诀别,虞姬不愿独活,追随霸王自刎而死。

为纪念虽败犹荣的霸王项羽与绝代痴情的佳人虞姬,后人创制了“霸王别姬”这道名菜,但用鳖和鸡代替了原来的龟和雉。“鳖”亦“别”、“鸡”同“姬”,“霸王别姬”诉说了这一段历史,美味而悲壮。

做法很简单,甲鱼和宰杀清洗干净,用七十度的水烫一下,然后加水,加入葱白、姜片、大枣、当归等佐料,大火烧开,小火炖制,最后加入枸杞点缀就可以了。这道菜营养丰富,鳖裙的胶原蛋白让汤更加鲜甜,鸡肉也因而更加细腻,端上来气味清香,鲜嫩可口,可喝汤能吃肉,绝对是滋阴补阳的极品佳肴,秋冬季节饕餮一顿是再好不过了。

中国人酷爱美食,屈原投身汨罗江,一腔爱国热血让全国人民吃上了粽子;霸王别姬,本是一段悲壮的历史故事,却化身成为一道怀念爱情的佳肴。因为这道菜里有“龙”有“凤”,后来成为一道喜庆的菜,婚宴大席上通常当作压轴大菜上桌,深受人们的喜爱。

只不过,每一次看到卧在汤中那倔强坚挺的甲鱼,依然能感觉到霸王的霸气;看到婉转和鸣的鸡身,也体会到了虞姬的柔情。爱情是滋补人生的美味,就让“霸王虞姬”在人们心中和味蕾间代代相传吧。

 

奇妙鲜之“羊方藏鱼”

 

《说文解字》提到:“鱼者,羊者,谓之鲜也。”

“鱼羊”为鲜,古人诚不欺我也。“羊方藏鱼”,无论是在苏北的徐州,还是在中国传统古典菜中,都当之无愧被称为第一名菜。

羊方藏鱼至今已有4300年历史,此菜的来历依然与彭祖有关。据说彭祖小儿夕丁喜捕鱼,彭祖恐其溺水而不允,一日夕丁捉到一条鱼,恐父亲责备,央母亲将鱼藏入正在烹煮的羊肉罐内。彭祖品尝羊肉时感到异常鲜美,弄清原因后如法炮制,“羊方藏鱼”这一“天下第一名菜”便流传至今。

其做法繁琐,单是取材便十分讲究,冬春季用阉过的牦羊配鳜鱼,夏秋季则用羯羊配鲫鱼。先将羊肉煮至断生,四面修齐,再从侧面用平刀推进一洞,用姜盐汁抹擦均匀。再把鱼刮鳞,去内脏,剔骨翅,鱼肉片成大片,姜盐汁抹匀。腌好的鳜鱼片填入羊肉洞中,竹签封口。倒入原汤,放入鱼骨,大火烧煮5分钟。汤呈白色后,捞去鱼骨,弃净渣滓,再加入盐、料酒、陈皮、八角等作料大火烧开,文火炖至酥烂。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这道菜——“绝”,如果是三个字,那便是“奇、妙、鲜”。鱼身置于羊肉之中,鱼丰腴、羊肥美,此为奇;鱼肉寒,羊肉温,合二为一,健康滋补,此为妙;鱼羊合烹,除鱼腥,去羊膻,羊肉酥烂喷香,鱼肉白嫩润滑,更是“鲜”不可言。

作为中华养生学鼻祖,彭祖活了八百多岁,或许与他爱吃这天下第一名菜“羊方藏鱼”有很大的关系吧。彭祖不仅仅爱吃,同时他也是上古大贤,帮助大禹治水,助力村民掘井吃水,强身防病,建立大彭氏国等等。因此“羊方藏鱼”不仅是古人造字与生活的智慧结晶,也是饮食文化妙趣横生的典范,更是美食家们爱人爱己的养生体现。

如果你来徐州,一定要尝尝“羊方藏鱼”,争取让自己——寿命八百。

 

作者简介:

丞橙,原名刘允侠,江苏徐州人


优秀奖  13

辣出个魂儿

汤婷婷

 

徐州人的舌尖常常跑过一只鸡。是的,徐派硬菜选角儿,除了挑上羊,就属它扛把子了。动念伊始,为让鸡不那么快“知天命”,需得欲擒故纵,好生养成。

徐州山,胸怀平阔适合种养。不过,不是什么鸡都配上山,非得挑本地黑腿儿麻鸡不行。这鸡野里野气,比其它肉鸡更放浪。野味儿是一种撒欢的老灵魂,——抗寒耐暑,爱玩擅斗,自由不羁,往山林子里一扔,就把它们送回了老家。

多动症似地穿梭于山谷,饮泉逗月,撵蝶踏花,大嚼茱萸石榴,满山虫豸更是高蛋白佐餐,任它刨来蹬去玩弄于股掌再一口叨下。一俯一仰,练的是胸肌;一跑一踢,壮的是臀腿;动不动飞两下,强的是胳膊。重复无数次,全身肌肉大长,胸型挺拔紧致,大腿更是圆硕有力,像专门捣蒜用的墨石棒槌,矮胖实在。捉它下山时,别看还小,那翅膀扑棱呼扇,非得扇你几巴掌不行,啼声也洪,声嘶力竭地骂人。

此“健美鸡”做别菜实属浪费,就得做它自己,——打野辣子鸡。

被快刀剁成块儿时,那肉反应不过来,仿佛依然紧实嫩溜在林间的花前月下。饭店大厨为保此鲜气,绝不焯水,直将它与葱姜蒜八角大茴等各类大料一同倒入油锅。——这是技高一等的小标识。小主妇这边,战兢地过沸水,去腥,也淹熄了许多人生胆识。

生铁铸就的油锅道场里,武火攀绕,把那副皮囊炼得噼啪作响。热烈时,挑出大料,撒入干辣椒和料酒,团团把鸡困住,滋啦火拼,大战几回合。沸腾起来的鸡很快突围,嫩鼓鼓的肉块儿统占阵地高位,于烟气中微微颤动。大厨很满意,倒入自酿的老酱油,点一勺秘制大酱,——这也是关键,直接造就了各家的流量密码。好马配好鞍,此时,本地囊皮辣椒开始撒丫子,一拃长的青绿大螺丝椒,皮薄味冲,含而不蓄,里头籽粒耸峙,热辣威武,正扬起猎猎风旗翘首以待,就等宝剑出鞘!

滚刀斩块,连同大叶芫菜满登倒入,直淹没鸡为止。这道菜,就没配角儿一说,无论前头的葱姜蒜香料,还是这生猛辣子,亦或粗身壮气的芫菜,全放得大剌满足,但凡抠搜一点,味儿都没法到位。爆炒如迅雷,讲究一个火急火燎快速炒倒,才能让囊皮椒和芫菜的身子将软未瘫,滋味又彻底化入底油,直到绝辣因子爆破,空中腾起呛气,直漫灌得鼻腔与脑门儿汹涌澎湃时,大厨知道,行了。

装盘,普通瓷盘可承载不了这么火辣的大苏北。这边儿惯取盛烧烤的那种长方形大不锈钢托盘,如是圆的,直径得跟脸盆差不多。倒入,鸡肉与配菜无遮无拦,堆成一座江山。夹一块儿,酱料底油巴住外皮,里头胶质早已如秋光满溢,筋肉滑嫩弹口,生趣地好似在舌尖跑。入山野过的味道,钻入牙床,渐渐入骨,此时,劈头盖脸的辣像个追击炮,尾巴上缀满鸡汁和芫菜味儿的火烧云,一路轰炸而来……

那飒爽的辣,太炽热,喝什么都压不住,就得“痛”,才能刺激出内啡肽,让身体“并快乐着”。食客顾不上其他,闷头一阵尅,恨不得把自己也化进一方青碧的油辣江湖。再㧅几筷子,嘴巴早被蜇得粗肿黑红,浑身火津津的,呼吸急促,眼神燎烈,汗水与涕泪肆流,誓要与生活互相撂倒!一屋子虎虎生气,此时行酒令,全是现形模样。——哪儿还是刚来时的人呐!瞧那个个儿,像蜕掉一层皮,彻底敞开了内瓤,声情并茂,激动万分,划拳跳脚,沸腾叫嚷,恨不得把魂儿统统抛下。越吃越辣,越辣越吃,就快要化成一滩水了,快升仙了,快什么烦恼都没了,谁还想要止那痛?

唯一次,南方好友来体验,几口之下急火攻心,降不了。教他脱掉一件上衣,怕坏了斯文,被拒。又教他,低头张嘴,任口水哈喇子哗哗往下淌,别看形象智障,分分钟止辣,再被拒。是啊,不同于别地儿的麻辣、酸辣、生辣,这混着赤酱鲜香的挚猛之辣,就像此片苏北大地长出来的苦痛和欢乐,土性十足,质朴敞亮,只知道直白热情地给,需得摊开自己去直白地接,才能接得住咧!

每年,除如火如荼的伏羊节,辣子鸡大赛也在坊间引爆欢闹,不仅大摆擂台评选鸡中健美先生,还对各家的特色加以品鉴。一年,贾汪赛区,玲姐辣子鸡以“辣得最梦幻”为优势拔得头筹。为体验何等梦幻之感,玲姐的店一度被挤爆。人一多,什么鸟都混了进来。一日,一大爷突然指着前头美女大叫:“呀,抓小偷!”女盗装聋,在人群里穿来梭去快得像条鱼。几秒而已,眼看要出门瞅不见,不能让她溜呐,玲姐火火赶来,果断掀起一旁的大盘子,将吃剩的、油汪汪的辣子鸡直直泼向门口地面。那偷儿踩着细高跟,正噔噔往前跑呢,这一盘“油门”助力下,她猝不及防,一脚戳穿了个大辣椒皮子,呲啦滑出半多米远,人群訇然中开,众目瞧她,前腿怎么也收不回,又刹不住,最后,只能劈大叉似地一屁股坐地上……

“梦幻辣子鸡”火了甚久,直到玲姐慷慨地将食客引流到其他好店。这是徐州人一贯的情义。那些用滚烫乡土爆炒出的打野辣子鸡,依然巴心巴肺着这里的各色人,见证着抛开生活枷锁后,一个个热切忘形的魂儿。


作者简介:汤婷婷,笔名:汤汤,徐州市作协会员,世界诗歌网会员。有散文作品散见于《乡土汉风》《歌风台》等杂志;有诗歌作品发表于《彭城晚报》《中国税务报》等报刊;有各类小说作品连载于网络平台;在世界诗歌网举办的中文诗赛中,屡次获奖。


优秀奖  14
 

一剑霜寒十四州

 --闸头鱼的故事

张同远

 

闸头鱼馆在距离城区四十公里的沭河大闸边,因位置得名,其实就是苏北乡村的一个小菜馆,朴实无华,看上去并无特别之处。倒是不远处的骆马湖和大运河,汇聚了北方浩浩荡荡的流水,毫不掩饰其鱼米之乡的富足之态。当地人提到闸头鱼,一般是指钱老五家的闸头鱼,后来,闸边人家见钱家生意兴隆,纷纷仿效,于是张三闸头鱼李四闸头鱼拔地而起。不知道是因为味道,还是其他原因,一段时间后,张三消失了,李四消失了,钱老五仍然挺立闸头,这一挺立就是三、四十年。

别说乡间了,甚至城区最牛气的饭店,无论多么横行霸道,也只是城头变幻大王旗,顶多主导某个时期的饮食口味,哪有如此长时间的坚持。于是闸头鱼慢慢变成我们这座小城市饮食界的头牌。

闸头鱼的做法呢,表面看起来差不多,大盐大辣,大火炖烧,但钱老五家的总和别家有所不同。有人说水质好,用的骆马湖湖水;有人说鱼是自然长大的,不用有毒的饲料;也有人说钱老五掌握独别的配料秘方,可以在你的味蕾上开天辟地,轻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还有人认为最重要的是火候,那些燃烧的柴火离开人间,却留下了灵魂。

慢慢地,钱老五把饭店开进了城区,可离开闸头这个灵性之地,鱼的味道就平淡了。后来他只得放弃做大的想法,一家人在一个小地方坚守着一家小饭店。或许,大有大的的乐趣,小有小的自在。或许,对有些人来说,衣食丰足即可,赚钱太多,是一种资源配置的不公和浪费。

有段时间,我常常呼朋唤友过去品尝那河仙湖仙的味道,吃多了便不以为意,毕竟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大鱼大肉后终究要回归生活的清淡和平常。后来在北京呆了几年,有次出差重庆顺便回家,大路带着美女宁静开车到机场接我,问中午在哪里吃。不知道脑袋搭上了哪根弦,我脱口而出,闸头鱼。可能重庆的辣椒刺激到了味腺的深处,潜意识中的一个小小辣椒,一条鱼,铺就了一条回家之路。

三人开车从睢宁、宿迁一路绕过来,下午一点半到达钱老五鱼馆,他们家的规矩没变,站到水池边挑选自己看中的的大家伙,活鱼现杀。鱼的品种在我们当地叫混子,分草混子和螺蛳混子,体型和长相差不多,区别是一个吃草,一个吃螺蛳,有人说这个味道好,有人赞美那个,有人则中和一番,说各有千秋。

从食物链的角度划分,螺蛳混子要比草混子高一个档次,一个是食草动物,一个是食肉动物,因此螺蛳混子的价格高于草混子。这就相当于同样是人,要有贵族和平民的划分。

水质清澈容易产生视觉误差,水里游动的瘦子,出水后变成了胖娃娃,宁静叫道,这么大,三个人哪里吃得完?大路请客,他摸索着腰包,咬牙装大方,说,多吃一点,才能尝到最好的滋味。

在地锅和柴火的簇拥下,我们选中的鱼并未离开自然,而仍在江河里游泳,只不过那江河一会儿就换成了我们的胃。普通碗盘装不下,端上桌的的是闪闪发亮的不锈钢大盆,吃几口鱼肉,额头上面密密麻麻地渗出汗珠,鱼的滋味就在胃里重新游动,一点点游进心里,一点点渗进无计无数的汗毛孔。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鱼的滋味原来并不仅仅是鱼的滋味,它还是河流的滋味,河流的滋味也并不仅仅是一条河流,它还是家乡的滋味,多年养成的,永远难以忘记。

多年前,大路突发疾病,和当时的国家男排队长同样的疾病,队长抢救无效,去世了,大路却神奇地活了下来,这是北京专家带来的人工心脏救了他的命。

从北京请来的专家赵望月定居美国十七年,收入高,生活安逸,还是回国了,他说是胃的原因。他是北京人,十七年仍然不习惯美国的饭菜,说,早饭一碗豆汁一根油条,几个包子,多好。怪不得卢梭认为,人的各种感觉中,味觉对我们的影响最为深远,味觉欲望可以吞没其他欲望。

回到北京医院后,赵望月每次被邀请到外地做手术,都要尝尝当地的特色小吃,如今舌尖尝遍了大半个中国,眼界大开,他虽然是个西医,却懂得五脏与五味和五色之间的关系,笑道,五色令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此取彼。他喝了豆腐脑、羊肉汤后说,不错,还有更猛烈的味道吗?

于是我们就坐进骆马湖边的钱老五鱼馆里,他吃得兴奋,感慨地说道,辣椒的味道因其猛烈而能覆盖更多的味道,因其猛烈而让一条死鱼复生,它不是躺在盆里,而是仍在江河湖泊之中披荆斩棘,上下求索。

他的说法倒是十分符合我们脚下这块土地的特性,徐州大地是楚汉争霸之地,是虞姬虞姬可奈何之地,也是威加海内兮归故乡之地。楚汉时代虽没辣椒,但这片土地却饱含辣椒的霸气成份,刘邦,亭长,萧何,主薄,樊哙,杀狗的,曹参,监狱长,夏侯婴,养马驾车,相当于县政府的老司机,区区一个沛县县级班子,直接接管了全国。

楚汉文化因为战争而扩大成为了全国性的文化,但我们当地的文化并没有没落,它如一股清新的流水,如长江黄河的源头,仍在默默地、静静地汲取力量。

赵医生说,你们并不是吹牛比,彪悍的民风,把大咸大辣的味道和性格顺着舌尖传递下去。文化的源头和本质其实就是吃喝,猴子靠吃喝滋养身体和大脑从动物界脱颖而出,人类则在吃喝之时思考如何战胜其他国家和民族,好在和平是当今的趋势,我们尊从契约,在纸面上达成一致,从而消除罪恶和战争,让那残酷的争斗只在拳击等体育运动上留下味道的回忆。

虽然五味令人口爽,但赵医生认为大盐的味道总让人联想起干裂的盐碱地,还有沉重,凝滞,不流通之类的词语。赵医生局外人的视角让我们这些当事人幡然醒悟,据说当年苏北地区流行大脖子病,也就是甲状腺,调查认为与当地爱吃腌制品的饮食习惯有关。因为贫穷,腌菜作为主食,因为贫穷,百姓把吃的东西埋在盐中,以防不时出现的饥荒之年,这份留在舌尖上的贫穷记忆代代相传。

干裂的黄土地承载着落后的农业文明,如果只有凝滞和沉重,那么来自河湖的游鱼如何带动我们的身体和心灵重新回到河湖之中,寻找属于它的大海?而我们急需的是流动的、阔大的、无拘无束的工商业社会的蓝色海洋文明。当然现在的闸头鱼早已与时俱进,向着咸辣适中的方向发展,只要每个人作出条件选择,比如说微辣,中辣,大辣,闸头鱼都会有适合他的口味。

赵医生还说,鱼者,欲望也,消除不了的东西,我就一点点地咀嚼。

欲望既可以张扬,也可以隐藏,古代好多隐士就是这样的人。魏晋时代的张翰,一个与阮籍同时代、同样放浪的人,在春风得意之时,突然决定辞官还乡,说是想起家乡的莼菜与鲈鱼,不久他的上司、权倾一时的齐王倒台,而他丝毫未受影响。苏东坡没有佩服张翰预判时事的眼光,而写诗赞美他是个美食家:浮世功名食与眠,季鹰真得水中仙,不须更说知机早,只为莼鲈也自贤。

一道菜竟然也能折射官场和社会的生态,这是与骆马湖和闸头鱼有关的另一个故事。据说多年前一位地方官品尝闸头鱼后赞美不已,问名字,随从答道,闸头鱼。他愉悦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问道,铡头鱼,这地方和包公有什么关系?众人答,此地离开封府甚远,况且包公清廉,不会鸣锣开道过来吃鱼。

他沉吟半晌,落马湖,铡头鱼,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一纸令下,便着手准备将骆马湖改名为龙马湖,铡头鱼改名为龙头鱼,钱家人不愿意,官员指着院中汪汪乱叫的狗说,狗头鱼,行吗?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此事不了了之。毕竟几十年的闸头鱼名字好改,几百年历史的骆马湖改起来有一定难度,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地的官场风气竟然在这场纷纷扬扬的改名风波中为之好转。毕竟一泊骆马湖水有如庞大的明镜,每个人都得小心翼翼,甚至吃饭时都感觉头顶铡刀高悬,虎头铡和狗头铡闪闪发光,包黑子正用他脑门上的第三只眼睛监视人间。

后来,整顿骆马湖,闸头鱼馆搬离了老地方,无论如何变化,闸头鱼作为难忘的味觉记忆,已经融入了当地人的集体潜意识之中,就如同钱氏的祖先,割据东南的吴越王钱镠因爱护百姓而留下了好名声,诗僧贯休这样夸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其实,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普通百姓,如果坚持不懈地做好一件事,都可能一剑霜寒十四州,从而让历史和更多人记住。

 

作者简介:张同远,笔名马蚁,江苏省作协会员,中国地质大学(北京)特聘作家,文字散见于《小说月报》《黄河》《雨花》等杂志。小说获得收获APP无界写作大赛三等奖、第十四届中融华语原创文学大赛三等奖等奖项,散文获得观音山杯征文优秀奖等奖项。

 

 

优秀奖  15

 

                                                       一张烙馍卷天下

静 江苏徐州

 

著名面食,天津有煎饼果子,新疆有馕饼,关中有锅盔,苏中有黄桥烧饼,我的家乡徐州却独有一种叫“烙馍”的薄皮面饼子,它洁白而绵香,柔韧又筋软。作为肉夹馍中那片馍一样的存在,它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它和蘸油擀如蝉翼的春饼不同,和撒葱“九分白一分绿”的葱油饼不同,和层层加料炭烤的烧饼更不同,它不掺一物,简单之至,几乎人人都可做。清水和面,不抹油,不放酵母,将面团擀成直径约莫一尺,厚度约莫一毫米的圆面坯。挑起面坯,放在大火的鏊子上烘烤,数秒钟就熟了。早些年,徐州的大街小巷到处充斥着烙馍人的身影,他们支起鏊子,点上柴火,一烙就是一下午。

对乡间人而言,关于烙馍的记忆,还伴随着田间地头。

一到农忙时节,男女老少“倾家事南亩”,谁都没空在家精细地烧饭,持家的母亲们便起早烙上一笸箩烙馍,再装上几样小菜,灌上几大壶凉白开,带到田间地头。等到正午烈阳当空饥渴难耐之时,一家老小坐在地头,倚靠阴凉大树,一人挑几样小菜卷几张烙馍大快朵颐起来。

配烙馍的小菜几乎都是时令蔬菜和咸菜,种麦子时有凉拌菠菜,芹菜拌豆干,碎香菜拌碎花生,腌黄豆;插稻秧时有生切西红柿,整条黄瓜,凉拌豆角,咸盐尖椒;收玉米时有黄花菜,清炒南瓜,腌萝卜干。孩子们贪嘴,更爱把白砂糖卷在里面,咬上一口,满嘴的白砂糖香甜即化,混合着唇齿间喷香的白面,别提多美味了。

一年四季,春去冬来,勤劳的农人们就这样吃着手中的烙馍卷菜,数着布袋中饱满的麦种,望着无边无际的稻田,掰下一穗穗高过肩头的玉米棒,一遍又一遍地领略着生活的艰辛与美好。

除了搭配小菜,烙馍卷馓子,卷炸烙馍丝也是一绝,甚至绝美到早已成为徐州饭馆酒店必不可少的特色菜品,成为款待客人拉近关系的地方特色。软糯的烙馍,卷起爆油的馓子,一软一硬,一清一油间,将面的原香和油香完美融合在口齿间,这是地处五省通衢之地,融南秀北雄于一体的徐州才能有的特色。

论及烙馍的确切记载,徐州文史资料记录着,北宋时为支持徐州英雄赵立召集众人抗金,百姓们纷纷制烙馍卷馓子送与英雄们的事迹。当时还流传着一首民谣:“圆圆小饼径尺长,根根馓条黄脆香。外软里酥饼卷馓,送与抗金英雄尝。”

倘若追溯烙馍形成的源头,则传说众多,记载最为详尽的当属和项羽有关的故事。

楚汉相争后期,项羽兵败垓下,仅剩八百骑兵,为一举打败项羽,刘邦命韩信率三十万大军乘胜追击。虽然汉军势大,但楚军所到之处对百姓秋毫无犯,所以深受百姓爱戴。为诬毁楚军清名,又见楚军断炊数日,韩信心生一计,他找来一巧妇,令其和面做饼,又找来一老叟,把做好的饼装进竹筐挑到项羽必经之地,以引诱腹内饥饿的楚兵抢夺烙饼,以此向世人宣扬项羽对百姓的残暴。谁知项羽和兵士们忍着饥饿,并未上当。不仅如此,性情耿直坦荡的项羽还帮助老叟躲避了韩信的杀害。就在这个故事中,韩信勒令巧妇“把面捋捋摸摸,弄薄弄熟”,烙馍的制作雏形才就此形成。也正因为是“把面捋捋摸摸”,所以以此谐音将这种面食称为烙馍(读luǒ mō,而非lào mó)。烙馍虽是“陷害”之物,在传承之中,却饱含着徐州百姓对项羽英雄人格的感怀与钦佩。

然而,无论是农人劳作时用以充饥,还是城中人用以待客,无论是支援抗金英雄,还是感念英豪的项羽,在徐州城中翻烤了无数代的白面烙馍,对徐州百姓而言,早已超越了它果腹的本义,它早已升华为饮食符号,成为当地人原汁原味的生存底色,成为这片平原大地上的崇高信仰!它哺育了生生世世的当地人,也必将哺育更多生生世世喜爱它的人们。它披着最简朴的外衣,却发出最深邃最厚重的生活绝响。它连接着历史,串连着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们的口与腹,心与神。它是春天,是生的希望,是包容与阔达,是勾勒生命的一支如椽妙笔,是历史岁月中的一抹亮色,更是亘古绵延的咀嚼着与洁白着的不朽史诗!

 

优秀奖  16
 

细嚼慢咽

白鹿 江苏徐州

 

我对吃是一个很不讲究的人,有的时候少吃一口多吃一口,吃什么不吃什么,吃到哪个没吃到哪个,我都不在意。因而常常被母亲戏称是餐风饮露的知了。再加“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的诗句映照,仿佛便真的成了“本以高难饱”的蝉了,她虽总叫我多吃一点,往往我没有听她的话。

不知从何时起,我吃饭倏忽变得很慢,即使第一个坐上饭桌,也总在别人后头吃完,也许是自知时间的宝贵,渐渐地我便放弃了一种食物,一种需要细嚼慢咽的食物——煎饼。

煎饼因为特殊的烙制工艺,使得它嚼劲十足。而尤以精细的白面煎饼为最,卷吃的过程当中,煎饼咬不动、咬扯几公分长都是很正常的现象。吃煎饼的难度也与煎饼卷的层数和厚度有关,卷的太厚吃的时候就要多费一些牙口。

小的时候,烙煎饼是一件“大事”。当家里的煎饼只剩五六张的时候,母亲就会提前吹响烙煎饼的号角,宣告烙煎饼的具体日期。母亲每次在砖块上架起鏊子烙煎饼的时候,那渐渐升起在上空的,悬浮着的灰白色的炊烟,总能吸引到左邻右舍的围观。大家聚拢而来,坐在一起谈庄稼、唠家常,或是间或有邻居从家里拿来两颗白菜,亦或一把韭菜过来。这时,母亲必定会叫父亲去集市上买两块豆腐回来,并说好是哪家的豆腐,要用卤水点的,好吃。

烙一次煎饼要花去母亲大半天的时间,常常是中午吃完饭,就要开始准备调面糊。但母亲心急,面糊总是调不匀就开始烙了起来,因而母亲烙的煎饼不算完美。她总是一边烙着,一边说烙的不好。大家却都说烙的不孬。

买来的豆腐切成小碎块,和切碎的白菜或韭菜搅拌在一起,撒上碘盐和鸡精,多倒一点豆油,撒上母亲最爱的王守义十三香,做菜煎饼的馅料就完成了。这种菜煎饼承担了一定时间的期待,只有在母亲每次烙煎饼的当天才能吃到,因而倍加可贵,我又发现父亲特别爱吃,他每次都要比我们多吃好几块,而且带着大快朵颐、特别满足的劲头,所以我每次做馅料的时候都格外仔细、用心。

母亲的煎饼烙完了,最后一项工作就是菜煎饼的制作了。她把直径八十厘米的两张煎饼摊开在鏊子上,把拌好的馅料倒在煎饼上,用烙煎饼的竹批子把馅料均匀地摊开在中间位置,然后再把四面向中间对折,盖住馅料,等到煎饼开始滋滋冒油的时候再把它翻个个,如此重复翻个三四遍之后,一个厚约一点五厘米,边长约三十厘米的正方形大菜煎饼就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把它放到案板上,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一个大菜煎饼是不够的,母亲每次都会最少做两个,让我们吃个够。当菜煎饼做好的时候,左邻右舍大都回家了,母亲总会让我拿几块,送去邻居家里。

最近几年,机器煎饼的制作越来越多了,母亲仿佛也更忙了一些,便不再自己烙煎饼了,因而这种每次只能在母亲烙煎饼当天吃到的菜煎饼,便自此隐匿于江湖,悄然无息了。每次回想起来,只有齿间留存的馨香和那份翘首企盼的记忆犹在。

煎饼因着它“万物皆可卷”的特性,因而总是以“组合拳”的面目形式出现。在我的整个童年时期,回想起煎饼,总是夹杂着香香的脆脆的或是面面的土豆丝的味道。一盘土豆丝可以瞬间被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瓜分殆尽,卷进四五个煎饼里,配上一碗白米稀饭,一顿午饭或晚饭就舒舒服服地吃完了。要是碰上小伙伴来寻我们,便连稀饭也不要了,母亲会关切地帮我们的小伙伴也卷上一个包了土豆丝的煎饼,放到小伙伴手上,我们便蹦蹦跳跳的边吃边笑的跑远了。

农村孩子是很贪玩的,他们有大片的广阔的天地任他们耍,所以他们常常在吃饭的时候跑了出去,玩够了以后再回家。回来的时候必定是饥肠辘辘的。有一次父母出远门,把我放到大娘家里暂住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大娘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大娘家的哥哥,总是和几个同学出去耍,回来就喊饿,进到里屋拿一张煎饼,边嚼着边出来。他走到橱柜那里,抄起一个小碗,抓了一把盐豆放在里面,往里面倒了一点酱油,又倒了一点香油进去。用筷子搅拌几下之后,把盐豆卷在了煎饼里。小时候在农村,香油是一种很少见很奢侈的东西。把它和盐豆放一起,产生了这么奇妙的化学反应,我闻到了一股从未闻到的扑鼻的香味,哥哥看到我在后面,把卷好的煎饼撕了一半给我,咬了一口,美妙的香味在煎饼的包裹中,伴随着咀嚼慢慢滑进我的胃里。我想此刻我的父亲母亲要是也能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该有多好阿。

上高中时,因为要住校,母亲便很为我的伙食操心,煎饼自然是少不了的,要带一些去学校,但对于带什么菜,母亲似乎总是一筹莫展。蔬菜类的炒菜因为很容易坏,是不大方便带的。但母亲每次都会很固执地帮我带一些炒过头的鸡蛋,她不是一个心细的人,她炒的鸡蛋总是糊掉的。那些糊掉的鸡蛋便在一两天的时间里被我快速吃完了。我的室友里,有一对姐妹,她们每次从家里带来的饭,总能引起我们的围观和赞叹。辣椒酱、炒萝卜干、炒盐豆、芝麻盐......这些卷进煎饼里,简直是顶级搭配。特别是她们母亲做的辣椒酱,香而不厉,久吃不腻,堪称辣椒酱中的极品,完美媲美当时的老干妈。所以每次她们打开辣椒酱的瓶子时,我们都会拿着一张煎饼伸到跟前,并不忘来一句,阿姨做的辣椒酱太好吃了,怎么做的,我回去一定让我妈妈也做。想必这样的夸奖是到了她们母亲耳朵里的,有一次阿姨来学校看她们的时候,帮我们每人带了一瓶辣椒酱,并说好吃你们一起吃,阿姨下次还给你们做。

问到阿姨的秘方之后,我便告诉了母亲,让她也照着这个给我做一些。母亲却不得要领,总也做不出那种味道,渐渐地母亲和我都放弃了。果然,饭,永远是别人家的香阿。

因为从小吃煎饼,我练就了一副好牙口,再难咬的再精细的白面煎饼,也可以厚厚的卷成几层,吃下肚去。可母亲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她常常让我看她磨损短缺的牙齿,并宣称这些都是吃煎饼磨去的。

上了大学以后,因为要接触不同地区的同学,母亲让我和同学处好关系,多关心同学。大一去学校报到的时候,她帮我装了一大包的煎饼。到了学校以后,我把从家里带过去的煎饼拿出来,请同学一起吃。她们大部分都来自苏南地区,她们看我拿出了煎饼,就说你是山东的吧,我说我不是,我是徐州的。末了我又加一句,我妈妈是山东临沂的,仿佛不加这一句,我这煎饼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一位无锡的同学在尝试了几次之后放弃了,因为她吃不动,只好撕成一条条或是一片片的去吃,这样完全破坏了煎饼的精髓,它应该是要卷着吃的,即使不卷菜,它也是要卷着吃的。又因为对煎饼的刻板印象,她以为煎饼必然是要配上大葱的,我告诉她煎饼可以有很多种吃法,当我把辣条拆开包在煎饼里面的时候,她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不过她终究是没有习惯和爱上煎饼。好在我的几位宿迁、淮安的同学倒是很喜欢,纷纷解锁新吃法,也正常,苏北一家亲嘛。她们纷纷认可了煎饼的标配,辣椒酱。并在每次开学的时候,让我带一些煎饼到学校去。

毕业后,因为到处漂泊、居无定所,便不再有带煎饼的习惯了。也因为每次出发的起点不再是家里,也就没有了带煎饼的条件了。煎饼似乎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了。在外面不是没有吃到煎饼的机会,但那些煎饼总是离家乡的煎饼差的太远,不是宣称所谓营养健康实则口感全无的粗粮煎饼,就是毫无嚼劲干似枯叶的掉渣煎饼,更甚是加了糖的吃到嘴里黏乎乎的浆糊煎饼。也许是区域不对吧,此后,煎饼仿佛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胃在作祟,某段时间里,对家乡煎饼的渴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遂托朋友回徐州的时候帮我带几包煎饼过来。当我拿到魂牵梦绕的煎饼,便迫不及待地把它们摊开在桌子上,卷起一张开始细嚼慢咽地吃起来,那顿饭无人陪伴,我一个人默默地吃了许久。那一刻,我像泄了气的皮球,或是跑完发条的铁皮青蛙,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太久没有细嚼慢咽了,甚至在回到家乡后,我亦放弃了需要细嚼慢咽的煎饼。我时常跑着忘了走,我想,我是不是被命运上了发条呢。如果不能让我跑起来,那我就丢掉好了。我本以为长时间的遗忘,它会负气在我的生命中彻底消失,然而却没有。不但没有,它们反而积聚起一种能量,在不经意的时刻默默地闪现;或像积累热能亟待爆发的火山,轰然间爆发,提醒你,你的遗忘或过往。

我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对着妈妈说,我想吃菜煎饼了,也不能再对着妈妈说,妈妈给我卷一个土豆丝吧。

 

优秀奖  17
 

 

睢宁早点和菜煎饼

陈恒礼 江苏徐州

 

早餐的说法很雅致,可不是老百姓日常生活用语,他们说吃早点,或者是吃早饭。点字容易让人联想到点心,糕点。能把吃早饭当成是吃早点,也极具诗意的想象力,把生活之美不失时机的表现出来。但餐字可以配大字,组成大餐,而点字和饭字就不可以,总不能把吃早点或吃早饭,说成吃大点或吃大饭吧?

其实,早饭,早点,早餐,意思都一样,本质上没有什么差别。在睢宁吃早点,花样品种很多,主流却一直没有变,仍然以本地特色为主,油条辣汤,豆汁包子。油条过去只一种,有矾的,现在又出现了无矾的。包子是水煎包,大多以韭菜粉条鸡蛋馅为主。除豆汁辣汤之外,近年又多了菜稀饭、八宝粥、小米粥、白干稀饭等等,任其挑选。

传统工艺做的豆汁,那可是此物只应人间有,天上哪得几回闻的美食。我小时住的街上,一户周姓人家专做豆汁,非常辛苦。头天晚上选好上等的黄豆,圆润饱满,泡发以后,还要掺上少量的大米和小米,半夜上石磨推浆,用网兜滤净,放铁锅里慢慢煮沸,到了清晨,这豆汁做成了,他会在街头一声吆喝,喝粥一一,粥香满街,人会在梦中醒来。老百姓把这豆汁叫粥。早点喝粥,专指的就是这种豆汁,浓厚,挂碗,盛在白瓷碗里,一口喝一个瘪窝子出来,粥喝完了,干净的连碗都不用涮,所以它是豆粥,不是豆汁,汁是比粥薄的。

在睢宁吃早点,人们最喜爱的还是睢宁豆腐。睢宁豆腐很有名,古黄河两岸的土地,适宜大豆生长,出产的豆子,质地实而润。做豆腐的蒲包,是古黄河边生长的蒲草,晒干了编织的。煮开了的豆浆,有卤点的,有石膏点的,豆浆点成豆脑之后,倒入蒲包中,蒲的清香便与豆的浓香相互融合。刚开包的热豆腐,嫩的入口可化,韧的又齿有余香,以开包热食为上佳,装入盘中,泼上捣碎的红绿尖辣椒,红绿白的颜色诱人流涎,那种特有的香辣味道,立刻弥漫开来。当地人说,吃豆腐不拉馋,全指椒子盐。旁边如有朝牌炉则更妙。朝牌,形似古时大臣上早朝时,手捧的笏板。一张刚出炉的朝牌,干、香、软、绵、脆,油条锅里,几根油条翻滚,像是在欢快的舞蹈,待炸到外脆里绵的份上,刚出炉的朝牌,卷上一根刚出锅的油条,面对一盘热豆腐泼辣椒,一口朝牌,一口豆腐,一口豆粥,吃的一头细汗,热辣的哈嗤啥嗤的说,过瘾。

吃睢宁早点豆腐,宜在当地吃。其他地方的睢宁豆腐,也是用睢宁的豆子,睢宁的传统工艺做的,就是吃不出在睢宁本地的感觉。有人说是水质有差别,于是做豆腐的人,拉去睢宁豆子,还要再拉睢宁的水去,努力做出口感毫无差别的睢宁豆腐。睢宁人在外地吃睢宁豆腐,从外形上就可以判断出来是否是正宗的。

当然在睢宁吃早点,选择吃水煎包也是别有滋味。水煎包形制如同饺子,区别在于两端并不揑死,在于馅的调理和煎的手艺。在我吃早点的印象里,以古邳的水煎包最棒。皮薄馅饱,菜馅清晰可见,一面焦黄,一面滑润,周身油亮,鲜香扑鼻。一旁古邳粥,豆香浓郁,入口即化。食客围着平锅等水煎包是常事,去晚了是喝不到豆粥的。吃完了还可把豆粥买回家,但那口感就不如在包子铺里饱满了。

我的一位朋友晨练时,可以跑到十多里外的梁集去吃早点,为的是那一盘热豆腐和热炕饼卷油条,炕饼也就是朝牌。我如果去乡下,有机会路过三闸,早饭必不会在家吃的,要在三闸下车吃早点,是同样的理由,感到很满足。

但外地的早点品种,早已经打入了睢宁的行列,比如芜湖灌汤包,黄桥烧饼等等,吃的人不在少数,往往还需要排队。就想睢宁本地的早点,如果也进入外地市场,会不会也有人排队争食?大概率也许会,它不仅仅是只适合睢宁本地人舌尖上的感觉吧?见过在南方一城市中,有睢宁人开了一爿“睢宁煎饼铺",从早上干到晚上,那是真正的睢宁煎饼,觅者不在少数,问老板来吃的都是哪里人,他说大部分是来这里打工的睢宁人,其他地方的人也不少。我想,这时候,一张菜煎饼,里面包裹的新鲜菜馅,就是异乡睢宁人的思乡情丝。

开早点铺的人很辛苦,一般人干不了。起五更睡半夜,一家老少全上阵。所以基本上卖完早点,是不再营业供中餐和晚餐的,他们又要开始为第二天的早点做准备了。

最能代表睢宁民间美食的,我以为不是豆腐粉皮,不是烧鸡香肠,不是炒魚片糖醋魚,也不是活油千子,而是普普通通的一张菜煎饼!这种美食,低可以上农家饭桌,不嫌贫爱富。高可以上宫庭盛宴,不分贵贱。平时,丰富,鲜美,朴素。它几乎是民间饮食智慧的艺术杰作,化腐朽为神奇的奇思妙想。可能大多数美食均来自民间,像皇上赞赏的白玉翡翠汤,无非是豆腐条青菜叶,但其味有自然之气。与菜煎饼相比,仍不可同日而语。

煎饼以薄以脆为上。五谷杂粮皆为原料。我有一位二大娘,平时没有多少言语,不说她的针线活细密雅致了,她烙的煎饼,如一张白纸,半透明的,技冠全村。过去的菜煎饼,无法与今天相比。我生话的小县城里,原来菜煎饼都是在街头设摊经营的。坊间传言,某某人在街头卖了三五年菜煎饼,买了一栋楼!啧啧,听的人惊讶异常。后来,小摊点变成煎饼店了,开了一家又一家,在小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可以去煎饼店犒劳自已一番。不仅有菜煎饼,与其配套的有杂粮稀饭,浓郁的豆汁,和农家小菜。其实有了菜煎饼,农家小菜完全是一种锦上添花的摆设,有它也行,无它也中,可以忽略不计。一卷菜煎饼,足够心满意足了。这种做出来的美食,把时令的鲜蔬、荠菜、南瓜花,金针菜,几种十几种,任凭个人习好,包裹进去,炕得外焦里嫩,金黄油亮,尚未入口,其香已把口水引出。待一入口,周身舒坦,四肢微颤,眼含春色,如痴如醉,早已进入忘我境界。好的日子,必会有好的煎饼陪趁。

而我记忆中的菜煎饼并不是今天的味道,但终归是无法磨灭,生了根似的,还在生长。穷苦的童年,吃不到粮食,煎饼有时也是霉烂的山芋丁做的,难以下咽。祖母面前支一张大煎饼鏊子,一边往下面续草,一边在上面烙煎饼。草不着火只冒青烟,熏得双眼流泪,还得俯下身来几乎贴着地面吹火。这煎饼咽不下也得卷起舌头强咽下去,不敢品味,一品,就根本咽不下去了。不咽肚子不愿意。菜煎饼包裹着多少无奈与辛酸?日月是苦涩的,人们用想象的快乐,把它包裹起来,让它改变味道。那是菜煎的生命和人的生命的相依相托。祖母有时在山芋煎饼上撒上几粒芝麻,还有点盐,炕干了给我们。这叫芝麻煎饼,现在很少见。如果是小麦芝麻煎饼,炕得焦脆,芝麻粒闪着金黄色的油亮,你想象吃起来那会是什么味道?用祖母的话说,舌头都不要了,舌头都吃进肚里去了。

相对于芝麻煎饼,那时我更钟情于菜煎饼。把野菜、南瓜、萝卜什么的剁成细末,放在山芋煎饼上,固然有盐无油,根本就包不起来,那么就双手捧起来吃,也高兴得忘乎所以。这是胃的需要,而不是味道的需要。我斗不过胃,一次也没胜过。想想我真是个没有用的人。我连自已的胃也斗不过。

现在制作菜煎饼,精巧精致多了,多到以前做梦也梦不到。小小的炉子上,放一张小小的鏊子,相当于当年大鏊子烙的白丁煎饼的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吧,那煎饼有白面烙的,也有杂粮的,小小的灵巧模样。烙煎饼的女人干净利索,偶尔也有男人在操作。菜煎饼无疑是睢宁人的喜爱,不分男女,不分老幼。有什么美食,既可以上农家饭桌,又同时端得上盛宴餐桌?既可以当为零食,又可以作为主食?只有睢宁美食菜煎饼做得到!前几年,一位全国知名作家品尝到了睢宁菜煎饼,喜形于色,把它写成文字,发表在《人民日报》副刊上。形容自己吃菜煎饼如同吹喇叭。这是他不会吃,是武吃。现在没有人武吃,都是文吃。切成小块,摆在柳编的小盘子里,像品茶点那样,优雅的吃,悠闲的吃,和风细雨的吃,似乎要品出包裹的每一种菜的味道。其实,他是在品尝包容的快乐,品尝四季的惬意。鲤鱼山改造为鲤鱼山庄后,专门设了一个煎饼坊,主打菜煎饼,游客去晚了,是吃不上的。这东西需要现烙现吃为好。

去年秋天,我去故黄河旁边的一个新村采访,这里原来是一个贫困的村庄,鸟儿不做窝,兔子不留痕,现在是住建部等七部委命名的全国最美乡村。刚刚打造出来的商业小街,有一家睢宁小吃店面,干净得如湛蓝的天空。做菜煎饼的年轻女子,是位返乡创业的打工者,顶着蓝底白花的头帕,系着同样花色的围裙,笑靥如花,面前一溜一二十种新鲜时材,客人可随意挑选。另有熬得浓香的杂粮稀粥。我就点了一份菜煎饼,切成了十字花状,慢慢地品尝。当地认得我的农民朋友,为我拍了好几张吃相,还问我好不好看。我说菜煎饼比我好看。他笑了,说你比菜煎饼会说话。

远方的朋友问,如去睢宁找你,你会带我们去吃什么好吃的?我不加思索地说,带你去煎饼店吃菜煎饼,那会吃出日月,吃出一片新天地的味道! 

 

优秀奖  18
 

从早吃到晚的徐州美食

耿春光 安徽宿州

 

徐州作为华夏九州之一的历史文化名城,汉文化源远流长,美食文化也是异彩纷呈,滋味万千的美味佳肴足以让人从早吃到晚。

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洒遍彭城,让人魂牵梦绕的徐州味道,便弥漫在大街小巷的早点店铺上空。“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吃得是否舒泰,会影响到人们一天的幸福感。此时,若来到户部山北门附近的“百年老字号”餐厅——两来风,喝上一碗正宗的徐州辣汤,再佐以酥软的油条、煎包或者牛肉锅贴、葱油酥饼同食,绝对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据说徐州辣汤原名“雉羹”,是彭祖创制的,被誉为“天下第一羹”。烹制时先用母鸡、圆骨、蹄髈配以香料和中草药慢慢熬汤,再先后往汤内加入生姜、鳝鱼丝、面筋、盐以及适量黑胡椒,一道浓香馥郁的营养美食便应运而生。一碗高汤熬制的精华下肚,瞬时唇齿留香,浑身暖意融融,疲劳顿消,为一天的工作和生活开启了幸福的航程。“清晨一碗胡辣汤,给个神仙都不当。”这句老话,足以印证徐州辣汤的无穷魅力。

至于徐州的午餐和晚餐美食,更是遍地开花,数不胜数,限于篇幅,我这个资深吃货也只能忍痛割爱,仅撷取其中几个代表娓娓道来。

说到徐州美食,把子肉人气爆棚,在人们的心目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我国制作把子肉最有名的地方有两处:一个在山东济南,另一个就是江苏徐州。关于把子肉的起源,据说与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在桃园一起“拜把子”有关。当时为了庆祝他们义结金兰,张飞把猪肉、豆腐和黄花菜放在锅中一起炖煮,由于这道菜与三人“拜把子”密切相关,故美其名曰“把子肉”。后来,这道菜经过历代美食家不断改良创新,风味日益丰富。正宗的做法是先用花椒、八角、生姜、桂皮、大葱、小茴香等材料熬制成卤汁,再把切成方块状的优质五花肉以及配菜一起炖煮,千般滋味皆在其中。把子肉的经典吃法多是和白米饭一起吃,再搭配上耐嚼的干豆角、软烂的海带结、翠绿的小青菜以及青椒、豆皮、排骨、肉丸等荤素菜品。把子肉油光发亮,肥瘦相见,肥而不腻,口感酥烂,入口即化,吃起来满嘴流油,香气四溢,配菜滋味丰富,鲜美爽口。把子肉作为中华名菜,确实名不虚传,百吃不厌,回味悠长。印象中,周记把子肉、凤歧把子肉十分地道,人气十足,一到饭点,前去吃饭的客人都会在店前排起长龙。

徐州人爱吃羊肉,由来已久,闻名遐迩。当地有一道羊肉名菜久负盛名,有4300年历史,被称为中国传统古典菜中的第一名菜,那就是羊方藏鱼。羊方藏鱼的传统做法,是将处理干净的鲜鱼置放于割开的大块羊肉中,加上秘制调料一同熬煮。这样的搭配,羊肉无膻味,鱼肉无腥味,外部的羊肉酥烂味美,内里的鱼肉鲜嫩可口,鱼鲜味和羊鲜味融为一体,鲜上加鲜。鱼肉的细腻滑嫩,加上羊肉的肥美筋道,美美与共,令人食指大动,欲罢不能。

徐州人吃羊肉与别处不同,其他地方都是冬天吃羊肉喝羊肉汤,用来暖身进补,徐州人除了一年四季都吃羊肉之外,又特爱伏天吃羊肉。每年一入伏天,“彭城伏羊美食文化节”就拉开帷幕,各大羊肉馆门庭若市,前来吃羊的顾客络绎不绝。人们之所以偏爱伏天吃羊,是因为黄淮山羊经过春夏两季的喂养,膘肥肉嫩,味道醇厚,膻味小,汤汁鲜美。伏天吃羊肉喝羊肉汤,令人大汗淋漓,能驱散五脏积热,排出体内毒素。因此,伏天吃羊有“冬病夏治,以毒攻毒”的功效。难怪徐淮一代流传这样一句老话:“伏天一碗羊肉汤,不用医生开药方。”

羊肉的吃法有红烧羊肉、葱爆羊肉、清炖羊头、清汤羊肉、手抓羊肉、凉拌羊肝肺、鱼咬羊、烤羊肉、全羊宴……花样繁多,不一而足。勤劳善良的徐州人,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倾注于羊肉烹制技艺当中,吃出了名堂,打响了招牌,吸引周边省市的羊肉美食老饕们纷至沓来,共同来享受这场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盛宴。

在徐州的美食江湖中,特色糖醋鱼也令人垂涎欲滴。徐州糖醋鱼哪家最好吃?资深美食家大概会想到一家以糖醋鱼作为招牌菜的小店——义和饭店。该店选料考究,刀法绝妙,选取肉质肥厚的公鲤鱼,用八卦刀刀法在鲤鱼两面各下八刀,再用淀粉面粉浆过,分两次下锅油炸,最后用老派做法制作糖醋汁,往鱼身一浇,便大功告成。糖醋汁晶莹透亮,鲤鱼全身金黄灿烂,口感酥脆,酸酸甜甜,鲜香可口,连皮带肉吃上一大块,香甜酸爽之味顿时充盈在口腔,令人大呼过瘾。

此外,徐州美食大军中有一道独特面食,令人百吃不厌,名扬四方,那就是徐州烙馍。烙馍用优质面粉加适量水和成软硬适中的大面团,再分成一个个小面团,用面杖擀成厚约0.1厘米、直径约30厘米的薄饼,放置在烧热的鏊子上,薄饼表面鼓起很多小泡泡时反过来,再烙另一面。大约一分钟之后,反面也鼓起泡泡,随之面香扑鼻,秀色可餐的烙馍便熟了。这样的烙馍柔韧筋道,很有嚼头。烙馍的经典吃法,是将特色面食与徐州土菜紧密结合,荤素搭配,丰俭由人。烙馍中卷入馓子吃,烙馍柔韧筋道,又香又脆,毫不油腻。烙馍内若卷入盐豆子、咸鸭蛋、芝麻碎、大葱、咸菜等菜肴,吃起来又是别有一番风味。徐州烙馍被称为徐州主食的头把交椅,看来绝非百姓戏言。

无论是晨光熹微,还是夜幕降临,彭城总会充满浓浓的烟火气,这是徐州人的一日三餐,也是徐州人的诗和远方。舌尖上的徐州美食林林总总,数不胜数,它们是时光积淀的城市味道,也是千百年来心手相牵的人情味。如今,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一日千里,徐州这座千年古城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但传承于舌尖上的徐州味道却历久弥新,才下舌尖,又上心头……

 

 

 

优秀奖  19

油盐煎饼

汤展望

 

油盐煎饼不是油盐饼。

昨天在超市熟食区看到的油盐饼,和普通的油饼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应该是咸的,就像小区新开了一家锅饼店,放辣椒,叫辣饼一样。中学门口的酱香饼,小十年了,不知换了几个主人,地摊变店铺,现金变扫码,也还在那。只是你做的油盐煎饼,二十年了,再也没见过。

油盐煎饼,在摊煎饼时,多刷点油,撒点盐粒子,有时你也会放个鸡蛋,只是有时。在那会儿鸡蛋还算贵重,而你,是在帮儿媳妇摊煎饼,怕落下贪吃婆婆的口舌。而我,你最小的孙子,在一旁盯着很久了,盯着你手上的油絮子,每摊几个煎饼,你用油絮子一擦,鏊子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黑的发亮。

油絮子,前两天还看到,在一个民俗馆里,封在一个玻璃罩子里,还贴了一个铭牌,内容如下:

油絮子是一种厨房用品,一般用玉米棒的库壳做成,把带把的玉米库壳撕成条状,拧成一条条辫状的穗子,然后编成窝状,窝当中填上棉絮即成。

作用

功用是在铁锅贴饼或在鏊子上摊饼时先沾油擦一遍,这样饼才不粘锅。可以反复使用。

你用的油絮子不是这样的,你自己做的,黢黑的一块,应该是布做的,至于什么布,已经看不出来了,布料材质和花纹早已藏在深厚的油污之中,我的记忆告诉我是块蓝色印花布,只因你好几件这种布做的衣服,许是姑姑八月十五送节礼给扯的布,记不清了。

民俗馆里用来摊面糊的工具是竹蜻蜓的样式,但你用的不是,是一根剑状的竹篾,我小时候常用来当做一把利剑,跑到门口的菜园子里乱舞一气,想象自己是深入敌人包围圈孤身奋战的将军,最后还煞有其事的学霸王乌江自刎,最后少不了你一顿训。

“压糊子”是你每个月都要做的,你用一根扁担挑着一袋小麦去村部旁边的面粉店,在现在我描绘不出来的机器里压榨成两桶面糊再挑回来。在压糊子的过程中你和同目的来此的人交流,无非今年庄稼怎么样啊,家里的劳力多,煎饼摊的不够吃的,得经常过来。

从我家老宅到面粉店不过一百米的距离,却要路过两口汪,再上一个陡坡。两个汪之间有条狭窄的勉强算上桥的通途,你就挑着粮食过去,再挑着两桶糊子走过来。

鏊子,现在看来,倒算不上巨大,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确实是庞然大物,读初中时,学的第一篇文言文《童稚》,用庞然大物来形容癞蛤蟆,这个词我想到的是又黑又大又圆的鏊子,有的人家厨房大,会用水泥和砖把鏊子砌死,我家那会儿的厨房只是简易的棚子,还兼做狗窝,鏊子用完要立起来,每次我去逗狗玩,你总要叮嘱我,别碰鏊子。鏊子和磨盘在你那个年代是相亲看家庭必需品,是能传家的存在。而现在,鏊子早已打碎卖了废品,磨盘也垫在了门口的路面下,甚至老宅也有多年没有回去了。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也是摊煎饼的真实写照,鏊子上面是小麦压榨成的面糊,鏊子下面是小麦的秸秆。给鏊子烧火是个巧活,要受热均匀,我曾几次主动请缨来烧锅,均以失败告终。说到麦子,是你让我完整地认识到这个作物的一生,小麦播种时,是你把我放在地头,看着爸爸和伯父们在地里犟麦。

麦穗刚饱满且尚未变成金黄色前是美味的,这种美味我还时常想起,是你告诉我的。取一穗麦子攥在手里,对着天空双手来回搓个十来遍,绿色的麦粒带着一股清香。至于为什么要对着天空,大概是我那会儿太矮小了,对着天空的角度看到你搓麦穗,看到你带着铁箍的牙,看着你头上顶的帕子,记忆头顶的蓝天。

每次等村里收完麦子,你都驮着我去遥远的北湖,要翻过一座高高的名叫码头的桥,去北湖的地里捡麦子,捡累了就坐在河边高大的杨树下休息,你掬水给我洗脸,又掬水自己洗脸,再掬水自己饮用,你不让我喝这河水,却变戏法般从衣服大襟里取出一袋廉价汽水和两块酥饼,你一点一点地掰给我吃,等我吃够了,才往自己嘴里递上两小口,剩下的再用手帕包起来,留给我下次吃。

油絮子将鏊子擦净,取一勺面糊倒在烧热的鏊子上,快速地用竹篾子摊开,摊匀,新出锅的煎饼散发着一股纯净的麦香,不像现在的煎饼的香气过于魅惑,早已受到豆面等的侵袭。机器摊煎饼你也见过,在官湖的镇上,你拉着板车,板车上有时是芦苇,有时是藤条,你在村里一个叫大汪的地方拾了一块废地,随便种了些东西,收了就拉到隔壁的官湖镇上去卖,我就坐在板车上,那是我孩提时代的远足。

前两个煎饼你不允许我吃,虽然我馋得不得了。你说前两块煎饼有些滑,不好吃,让我再等等。摊煎饼是个极其枯燥又费心神的活,我看了没一会儿,就回堂屋看电视了,等我看完两集动画片出来,一桶糊子见了底,旁边的簸箕上也摞起高高的一沓。这是你的中场休息时间,你抽卷烟,之前用过一杆烟枪,但是不怎么用,你更爱卷烟。自己卷的,“二月二”逢集在白埠街上买的烟叶,用简易的工具卷成烟卷,这个活儿我会做,而且做得挺漂亮,你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我做。

一根烟卷抽完,又紧锣密鼓地摊下一桶面糊。就像你带完一个孙子,送他去上学。转过身来,又一个小孙子在等你,有时候还要一起带两个。像摊煎饼一样,这张煎饼刚起锅,下一勺面糊又倒在了鏊子上。我是你在世时最后一个孙子,也像你摊的最后一块油盐煎饼一样,最后多倒了点油,又撒了几粒盐。

我有段时间和你住在一起,在你那间在村部后面的小房子里,房子最初没有通电,用一盏马灯照明,淡蓝色的玻璃制品,里面灌的煤油,放在一个红色木箱上面,对我而言,那个红色木箱就是百宝箱,你什么都能从箱子里取出来,比如我最爱吃的桃酥。后来那盏马灯被丢弃在你的坟前。

终于你摊完了最后一块煎饼,油盐煎饼,你分给了我一半,我乖巧地坐在你旁边的小板凳上,默默咀嚼。你想起身却有点吃力,我在想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不是也是这样。那是我小学二年级的一个午后,老师告诉我你离世的消息,我跑到三伯家时,你已躺在那里。据说是遛乡收废品的师傅发现的,你在三伯家整理废品,坐在小板凳上,手里还在忙碌,却已没了呼吸。生命就定格在那一刻,以劳作者的姿态。

在你的葬礼上,在一件件白色孝褂之间,我听到了人们对你的死亡的议论,众人唏嘘之后得出的结论是无病无痛走得利落,对自己好,对自己儿子儿媳也好,我很难过,我知道,以后没人摊油盐煎饼给我吃了。

鏊子和磨盘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家里的麦地也包给人种花卉用,那个漏风漏雨的厨房在你离世前就已翻建成平房,现在也有小十年没有回去住了。油盐煎饼已在我生命中消失二十年了。


作者简介:

汤展望,95后写作者,徐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曾获第十七届、十八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十六届二等奖。作品散见《萌芽》《零杂志》《one一个》等刊物。

 

优秀奖  20
 

徐州的汤天下

贾国勇

 

每每回忆在徐州的生活,我就会告诉朋友们说,徐州是个温暖的城市。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徐州有各种各样的汤,在寒风凛冽的街头,一碗汤喝到肚里,温暖就从五脏六腑泛了上来。在这里,有徐州特色的辣汤,也有闻名天下的羹汤,还有让人惊奇连连的“sha”汤,更有普罗大众的丸子汤,当然,少不了“不远万里”来到徐州的胡辣汤。可以这样说,因为有了汤,徐州的乡愁就厚重起来,无论走到哪里,想到徐州,想到徐州街头的那一碗碗汤,总会让人心里感到热乎乎的。喝一口汤下肚,不仅能品咂出徐州的风情万种,更主要的还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所以,我要说徐州是汤的天下。

在徐州,最古老的也是最有特色的当属辣汤。不要弄混淆了,徐州的辣汤并非胡辣汤,不仅没有胡辣汤中的海带丝,更没有胡辣汤中的豆腐皮,只能看到薄如云雾、团如云絮的面筋丝漂在散发着醇香的浓汤上面。师傅舀汤时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往往能引得人们的喝彩声:举起一只厚厚的木勺“啪”的一下放进汤中,在汤底搅动一下,随之把汤勺提出来,快速地把勺中的汤倒进碗中。随后,再用油杵在油碗中搅动两下,在汤碗上面划过一个圆,汤面就有了星星点点的香油汇聚,香油醇厚的味道便飘逸开来。

做辣汤是个非常辛苦的工作。不过,在徐州的老辣汤店里,做辣汤已经成为一种艺术。徐州辣汤原名雉羹,古时“雉”字通鸡,可见和鸡有着非常深厚的渊源。为做好一锅辣汤,要到乡下去收购那种养了五年的老母鸡,炖出汤来才能保证辣汤的风味不走邪道。把老母鸡和大骨头放在锅内一起炖,直至炖得骨酥肉烂,锅内的汤就变成了稠稠的一团。这个时候,就可以把切成片的徐州黄牛牛蹄髈、切成丝的沛县鳝鱼,逐一放进汤中,慢火熬制,一锅风味独特的辣汤就可以出锅了。需要说明的是,辣汤之所以称之为辣,概因为加入了睢宁县种植的黄姜,不仅仅辣,还有暖胃生津的功效;还要加入用颗粒均匀、饱满的黑胡椒磨制的胡椒粉,不仅可以解去鸡、牛、鳝肉留在汤中的腥腻,还能增进食欲。如此美味,过去被人们称之为“月子汤”,刚生完孩子的妇女喝了有催奶作用,可见其营养成分确实高。

“sha”汤的“sha”字,是由“饣”和“它”组成。尽管这个字在字典中查不到,却堂而皇之地写在招牌上,也没有人去纠正谬误。在徐州,说起“sha”汤,人们会津津乐道地给你讲上一段故事:乾隆初年,徐州孙家集黄河段屡屡发生决口事故,不断加高的河堤使黄河变成了一条悬河,悬河之下的徐州城犹如“仰釜”。一旦黄河决口,徐州城将遭受倒灌之灾。接到邸报的乾隆皇帝曾因为徐州水患而大发感慨地说:“南巡之事,莫大于河工。”乾隆二十一年(1757年)初,乾隆皇帝乘船北上,第一站就选在徐州驻跸,视察河工建设。据历史记载,乾隆皇帝到徐州时天气寒冷,地方官员为了给乾隆皇帝御寒特意进贡了“sha”汤。乾隆品尝后大为赞赏,问是“啥汤?”当地官员也不知道汤的名字,只好顺着乾隆皇帝的话音说:“皇上说的对,就是sha汤!”地方官员写不出“sha”字,乾隆皇帝用食字旁加上蛇音的一半,写下了“饣它”字,并封其为“天下第一羹”。

如果单从“sha”汤的原料配方来说,不过是徐州辣汤的“创新版”,同样需要大骨头和饲养经年的母鸡煲汤,不同的是汤内的面筋丝变成了鸡蛋花:取一只鸡蛋放在手中不停地摇动,把蛋清蛋黄摇成一团,敲出一只小口来,甩鸡蛋汁到汤锅内,就变成了薄薄的鸡蛋花,如云朵在天上飘的样子。并且,由于“sha”汤没有使用黑胡椒,汤色由辣汤的黑变成乳白,细腻中透着亮儿,色香味俱佳。

泉山区湖北路附近的丸子汤店是我的最爱。老板好像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每每客人到来,他就会麻利地在汤碗里放上一勺辣椒酱,一勺蒜泥,再撒上一把香菜,抓一把绿豆粉皮放进开水中煮得软塌塌的方便食用。如果需要,还可以让店老板给放上一个荷包蛋。一切准备齐全,店老板会抓一把萝卜丸子放进碗中,浇上滚烫的热汤,一碗别具风味的丸子汤就放在了你的面前。每次回徐州,我总是要去喝一碗丸子汤,用手机拍了照片放在微信朋友圈秀一把:在滚水的历练下,绿豆粉皮变成了柔和的淡黄色,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还有那些翠绿的香菜,金色的荷包蛋,漂浮在汤上面的金黄酥脆的丸子。当然,相伴这些食材的是又红又亮的辣椒油,浮在汤上面诱惑着人们的味蕾,忍不住垂涎欲滴。

徐州的羹汤是一种便宜之汤,放在街头,就是风味小吃;放在乡村的宴席上,还是一道非常有名的菜肴,则称之为鸡蛋汤。尽管是宴席上最后的一道菜,其做法、配料、味道却不敢马虎,非常讲究。除了有陆桂、茴香、花椒、凉姜等佐料外,要有海带丝、香菜根、菠菜叶等。海带丝在做法上刀功是有讲究的,要选用深海水中生长带边无黄斑的海带,先上笼蒸熟了,再切成半毫米粗细的海带丝,拌上香菜、菠菜,在锅中熬汤,勾以粉芡(淀粉),然后,像做“sha”汤时那样,先把鸡蛋敲个口,把鸡蛋汁甩到汤锅中。如今,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鸡蛋汤的做法也越来越精致:海带丝、香菜、菠菜等要用搅拌机搅成碎末,这样,味道更浓更鲜。汤中还要加入银鱼、鱿鱼须、海参片,喝时再略微撒上些陈醋、麻油,味道更美。

因为是宴席上最后一道菜,人们也把鸡蛋汤称之为“滚蛋汤”。每当传菜郎把鸡蛋汤端上餐桌时,嘴没遮拦的小孩子们就会大喊:“滚蛋汤来了!”到这个时候,人们纷纷退席,主家却要极力挽留,亲如一家的乡情油然而生。不仅仅在徐州,我到了河南后,这里的农村也把鸡蛋汤称之为“滚蛋汤”。每当餐桌上端来鸡蛋汤,吃宴席者都会知趣地离席。因为,天下毕竟没有不散的筵席,不欢而散,何如心照不宣地告退?有时我会想,鸡蛋汤是一道非常有意思的菜肴,是中国食文化中的经典部分,不仅是饱含了口腹之欲的内容,也包罗了人生的道理。

 

作者简介:贾国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著有多部长篇小说、散文集、电视连续剧。其中,散文分别在《人民文学》《人民日报》《中国纪检监察报》《钟山》《山东文学》《天津文学》等报纸杂志发表。

 

优秀奖  21
 

唯羊肉煎包与羹汤不可辜负

 为中 江苏徐州

 

人的味觉是留存大脑深处最质朴、最长久的记忆,据说,孩童11岁就形成了自己一生固有的饮食偏好,并因此决定一辈子难以忘怀的家乡味道。南方人喜食大米,北方人主食面粉,欧洲人喜欢喝牛奶、吃牛肉,概莫能外。家乡丰县地势高亢,老百姓的饮食以面粉为主,自然会喜欢上煎包、羹汤、烧饼、麻花、热粥、油条之类的面食。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的生活条件普遍不好,人们肠胃里盛不下多少肥膘大肉,儿时难得吃上一次猪肉,也总希望把肥肉切下来,只想吃中间瘦瘦的一条,大都被家长以“挑食”的名誉予以拒绝。

那就吃羊肉吧。除了羊油,基本上都是瘦肉。

农作物中红薯产量最高,做出的淀粉、粉条自然成为人们的最爱。

羊肉、粉条、面粉,这三样东西放到一齐,如果再加上丰县人的勤劳与智慧,必然催生出众多的美味佳肴。这中间,最令家乡人难以忘怀的,莫过于羊肉煎包与羹汤了。

将羊肉切碎剁馅,放葱姜料酒酱油调料,伴以发制的粉条,经过特有的工艺,调出的肉馅柔柔的、红红的、亮亮的,闻一闻就会感到特别的淳香。

然后将醒好的面团揉切擀包,娴熟捏制,馅大皮薄的煎包制作文不加点,一气呵成。

灶台下炉火烧得正旺,捏制好的元宝状煎包早已排满平锅,面水注入煮开,淋上半壶黄澄澄的豆油,随手用长铲翻动煎炸,三面酥黄的羊肉煎包便宣告出锅,香喷喷、鲜嫩嫩、黄澄澄、热腾腾,外焦里嫩,入口醇美,色香味浓,三日绕梁!保你吃上一口,就记住什么叫做地道纯正的“丰县味道”。

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说粉蒸肉“熟时不惟肉美,菜亦美,以不见水,故味独全”,这其实也是丰县羊肉煎包的独特工艺和传统秘方的神韵所在。当年外地人曾经编了个顺口溜,“丰县三大怪:羊肉包子细粉馅,公共厕所不带盖,小伙骑车八十迈”,随着城市文明和社会进步,后两者早已不复存在,而这个“羊肉包子细粉馅”,恰恰是丰县美食的独特所在。在丰县吃过这种细粉馅的羊肉煎包,就会发自肺腑地品味到外焦里嫩的满口醇香,不仅羊肉,而且粉条面皮,即使外地的纯肉煎包也无可比拟,细细地品一口,就会生发“且认他乡作故乡”的恍惚、眷顾和依恋。

类似的做法还有一道丰县特色菜“羊芹细”,其实就是羊肉炖芹菜细粉,这道菜的机理同羊肉煎包如出一辙,功夫就在这粉条上。我曾用此美食招待过一位外地好友,他夹一筷粉条放进嘴里,那不油不腻、咸淡适口的美味顿时令他欲罢不能。风卷残云之后,他请求再要一份,并提议:“时间关系,听扬琴戏就免了吧。”引得大家一阵哄笑,这位好友还莫名其妙。后来终于明白,原来这么个“羊芹细”。

羊肉煎包曾经是人们的奢望和梦想。当年物资匮乏,人们勉强填饱肚子,猛不妨去乡镇或县城赶集,不少孩子被告知家长带自己前往,激动得半夜睡不着,还生怕其他兄弟姐妹打岔,次日一大早起来,兀自跑到村口等家长骑车赶来,跑步跃上后座,那心情,甭提多高兴了!

——进城赶集吃羊肉煎包去喽!

羊肉煎包是苏鲁豫皖交界地带的著名美食,外地人路过丰县回乡探亲,羊肉煎包是必带食品。天刚蒙蒙亮,包子铺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龙,大厅里座无虚席,孩子们看到端上来的羊肉煎包,早已跃跃欲试,手足舞蹈起来。有的买上三只五只、十只八只的,用高粱梃子串起来,糖葫芦一般地高高举起,如果另一只手还拿着荷叶包着的几块热狗肉,走在街头村口,那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在农村孩子的眼里,这风景就是天下美食的一种绝配!

难怪农村老大爷耻笑林彪,打开办公桌满抽屉麻花,天天能吃到煎包油条,这人咋还不知足呢。

美食绝配对家乡人的味觉刺激可谓根深蒂固,当年我亲眼见到一位在外地经商的丰县籍大亨,他顽固地认为丰县人或嫁到丰县的媳妇都有一种难以企及的享受,并给出所谓享受的最根本理由,就是可以吃到羊肉煎包。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享受大快朵颐的快感,边吃煎包边眯起眼睛作回味无穷状,“如果说还有第二个理由,那就是能喝到羹汤!”他自豪而坚定地说。

“口之于味,有同耆焉”,这位大亨的夸张似乎不难理解,一个人最难改变的生活习惯,估计非饮食的偏好与挑剔莫属。历史上有个“莼鲈之思”的典故,说的是晋代苏州才子张翰,当时已官至司局级中央机关干部,却因为思念故乡的莼菜羹和鲈鱼脍私自开小差跑回老家,被单位以擅离职守开除公职。

羊肉煎包配上热粥或羊肉饣它,这通常是丰县当下早点的最酷吃法(当年绝不仅仅限于早点)。如若想吃到整桌的丰县大餐,那么羹汤或许就是最美的遇见。

羹汤的做法并不复杂,先是把吊好的鸡蛋皮儿漂染成红红绿绿的颜色,并切成菱形小块,加之鸡蛋皮儿固有的黄色,红黄绿的鲜艳就凸显出靓汤的色泽。羹汤大多选用母鸡或其它高汤熬制,加上淀粉、食醋、葱丝、香油,出锅后盛在海碗里,用汤匙舀出浅浅一口,再也忍不住舌尖的忠诚提醒,拯救味觉的攻坚战便迅速展开。那是怎样的一种人间美味哟!潜藏在体内的味觉,顿时化作肠胃中的酸酶,家乡的滋味,从生理和心理,双双拴住了亲情与乡情,味道醇美、沁人心脾,既而情思涌动,甚至百感交集。

“一顿大席饱三天”,当年肚里没有油水,好不容易吃顿大餐,七个盘子八个碗的,一顿狂饮大嚼下来,胃觉最需要的就是对羹汤的呼唤。“汤上席圆”,各地饮食习惯大同小异,因此,大餐行将结束,宴会即将闭幕,羹汤的压轴作用便凸显无疑,汤汁的好坏可以总结提升整桌的质量,进而影响着整场饭菜的最终评定。

一桌色鲜味美的丰县菜,凉拌可以鸡汁豆皮、油炸金蝉、蒜泥黄瓜、皮冻羊肚,炒盘可以爆河虾、辣子鸡、炒腰花、溜肝尖,烧菜可以毛头丸子、冰糖肘子、虎皮鸡蛋、糖醋鲤鱼,但如果最后没有一道锦上添花的羹汤压轴,这桌饭菜最多只能打到80分。

吃遍丰县美食,唯羊肉煎包与羹汤不可辜负!

 

优秀奖  22
 

                         彭城烟火,一串江湖

崔金圃 江苏师范大学

 

徐州人,是有点江湖气在身上的,豪气,直率,一是一,二是二。

徐州菜,也随徐州人的性子,咸乎乎,辣乎乎,油乎乎,那香气直逼眼前去,冲到心里去,一把抓住食客的味蕾,绝不藏着掖着,循序渐进,说起来,徐州烧烤倒是集此大成。

吃烧烤,登不了庙堂,出不了厅堂,少不了油烟气,早不了日落时。不必登庙堂,则脱了繁文缛节的规矩;虽是小小厅堂,也限不住谈天说地的恣意。那边天色刚晚,就见得烧烤摊一家家开了门,先是三三两两,再是一排排的灯亮,支好架子备好菜,点了火,起了烟,食客们结伴循着油烟味儿就来了。

吃烧烤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在摊上买现考好的串儿,边走边吃的,总是放学后赶着回家写作业又嘴馋得要紧的孩子。他们路过烧烤摊是绝对走不动路的,非要在烧烤摊前黄悠悠的灯光下熏了一会儿,校服里也吸饱了孜然和辣椒的香味儿,等几串面筋烤肠就着烙馍一下肚,觉着从卷子堆里爬出来了,抹了抹油乎乎的嘴角,恋恋不舍又踌躇满志地奔向回家挑灯夜战。另一种就潇洒多了,常常是三五好友小聚,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倒也没有所谓的雅座单间,更没有什么附庸风雅的名字,就只有几张露天小桌,数条长凳短凳零散放着,桌角模糊贴着号码,要来新鲜的串儿自己点上火围着炉子烤,点上一盘儿凉菜,拌上蒜末花生米,开一打啤酒,边喝边聊,炉里的火越烧越热,上面的串儿炸的劈啪作响,这话匣子也就开的七七八八,再不熟悉的人,也能在这热烈的气氛里一起把酒喝干,在闹腾的听不到彼此说什么的空气里谈东说西,一会儿就喊上了哥和弟。

徐州的菜讲究一个旺火,烧烤更没有斯文的气质,明火,重油,咸辣,才够解乏,够带劲。大火烧旺,羊肉燎出焦香,五花肉皱缩起来,茄子瓤变得鼓鼓囊囊,青椒檐镶上乌边,冒出的油不时坠落在火里,倒让火烧的更香更亮,映得食客的脸也红彤彤亮堂堂,这时大手一挥,随意撒上孜然胡椒面辣椒面,淋上少许甜醋,细碎的粉末肆意飞扬,抓起一串儿送入口中,羊肉紧实,五花香嫩,茄子甜,青椒辣,连大蒜也能因豪横的佐料下变得独有风味,一饱口腹之欲。还有一种吃法,便是用烙馍来卷,多寡随意,丰俭由人,虽少了些撸串的体验感,但是口感更加丰富,一口酸中渗甜,咸中带辣也让人欲罢不能。

一场烧烤吃完,可以说是齿颊留香,油乎乎的手上混着烙馍的粉,沾着孜然椒盐,所以来吃烧烤的徐州人,才不会在意穿着打扮,T恤衫配大裤衩,方显本色,也好放得开吃得自在,老人,孩子,姑娘,小伙儿,都不必拘着。一根串上嬉笑怒骂,一杯酒里百味人生,酒足饭饱,再赴征程。

这就是徐州,一个被烟火气托起的小城市,豪情万丈,不拘小节,有彭城遗韵,更有江湖缩影,虽是小人物,小生活,也有千般滋味,独特风格。

 

优秀奖  23

可以卷着吃的思念

于雨婷 江苏师范大学

 

老板手上的面团上下飞舞间,便平铺在大火烧热的铁鏊子上,擀、挑、翻一气呵成。用不了多久,烙馍表面便布满了焦黄的小孔。蒸汽弥散,空气中浸润着朴素的甜香,一张张形如圆月、皮质金黄的烙馍便被递到食客手上。

夜晚的烧烤摊灯火通明,人们三五成群,分享着热气腾腾的快乐。被辣椒和孜然包裹的肉串,正接受木炭的炙烤,滋滋的油脂不断滴在红亮的火炭上,遍地飘香,饕餮的欲望刹那间燃起。顾不上脸被木炭烤得泛红,我迫不及待接过刚出锅的烙馍,一手拿着刚烤好的烧烤,另一手用烙馍紧紧裹住肉串,双手用力一撸,薄薄烙馍内卷满肉串,然后从一头慢慢地卷至一半,再把烙馍尾部折上去继续卷过来,握着烙馍边,大口咬下去,肉汁便在嘴里流淌,口舌生津。肉串油而不腻,烙馍极其劲道,既有韧性,又不死板,二者相得益彰。使劲嚼着,只觉得从手到口,从口到心的多重满足,一天的疲惫就在这口腹之欲的满足中烟消云散。

更怀念的是童年时代第一口烙馍在味蕾上的感觉。蒸笼般煎熬又难挨的夏天,小区里新搬来一对徐州来的小夫妻。我躲在门后,好奇地打量着这户新来的邻居。两人大包小包的一趟又一趟地运着,女主人小麦肤色的皮肤早已泛红发热,但仍面带微笑,热情地向每个人路过打着招呼。爬楼梯时他们颤抖着手,咬牙坚持着。路过的人赶忙过去搭把手,两人稍稍松了口气,便忙不迭地道谢。细密的汗珠从男主人额头沁出,却仍沉默地承担起大部分重量。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他们安顿好一切。

不久后,几户人家热热闹闹挤在一起,庆祝他们乔迁之喜。饭桌上,男主人接过酒杯,举手仰脖,杯底一翻,敞亮一笑。女主人热情招呼着来客,熟练地控制着火候,递出一张张热腾腾的烙馍。作为山东人对饼的天然的亲切感,烙馍受到了一致好评。与山东煎饼相似,烙馍同样也是“万物皆可卷”,一小把蝴蝶馓子、邻居送来的炸小河虾、饭桌上的大鱼大肉,通通卷进烙馍。邻居大婶端上来几只洗干净的山东大葱,他们接过,迅速入乡随俗。烙馍遇见山东的大葱,葱绿椒红盐白,这味觉与地域的双重碰撞,却显得格外和谐美好。

往后中午放学回家,父母不得空,便常常将我托付给这户热情好客的邻居,诱人的麦香便贯穿了我整个小学。极致的美食往往只留给最勤劳的人们。常听那位叔叔讲:人的感觉是跟着味蕾走的,一天的疲惫,山珍海味是抚平不了的。还得靠烙馍这种传统主食。用力嚼着,才十分带劲。他们在山东住了近十年,对烙馍的依赖却有增无减。楼道里经常氤氲着的新麦清香的味道,陪伴他们度过在异乡的日子。正如有多少种菜,烙馍就有多少种吃法。有什么样的环境,他们就有什么样的活法。他们在不声不响间,低调而踏实地将日子烹饪得有滋有味。

走在徐州巷头,去往那位老奶奶的烙馍摊,柴火舔着乌黑的鏊子,一个个生面团正在老奶奶手中飞舞。在等待烙馍出炉的时间里,我有时在想:这对小夫妻和烙馍何等相像。烙馍,劲道又有韧劲,总能在不与其他食物抢风头的同时,保留着自己的独特的风味。他们也不争不抢,低调热情,包裹住生活的艰难,留下一片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气。

金黄色泽的烙馍在夕阳下泛着光。朴实热情如徐州人,老奶奶总是对外来的学子格外照顾,把烙馍裹得厚厚的。特意送的馓子,总能让我精准定位到童年时那精准而顽固的味道。开放包容的徐州亦如烙馍,卷起独在异乡者的思念,在烙馍的香气与馓子的酥脆里,抚平一切思念泛起的涟漪。

又是一年夏天,云龙湖上微风起。我们不知道,风吹出的阵阵炊烟,能不能够来到异乡。但平淡无奇的烙馍,总能铺满在外游子的四季,更会温暖妥帖地包裹住所有思乡的愁绪。

 

 

优秀奖  24

 

美味臭豆腐

刘勇

 

邳州人喜欢吃臭豆腐,尤其是上一代,家家都做,年年都有。

母亲也爱吃,也爱做。做臭豆腐之前须先做一锅老豆腐,她喜欢用卤水点脑,每年春冬要做那么一两回。头晚拣好圆润的黄豆,清水泡发,石磨磨浆,再用纱布紧裹,双手反复揉搓按压,待汁入浆盆,用瓢舀出,上柴锅。一柄长铁勺轻贴着沸腾的豆汁慢慢撇下卤水,豆脑立现,嘟嘟噜噜地像戏水的银鱼,她再捞进纱布,四角打结系紧,置石块于高粱拍子上,只等包浆控干,留出少许现吃之外,其余都做臭豆腐之用。

那时候,我不理解母亲为什么把好端端地豆腐故意发酵,以至后来知道还有长沙臭豆腐,才理解豆腐臭有臭的道理。长沙臭豆腐有一广告语:“毛主席说,闻着臭,吃着香”。其实伟人没吃过邳州的臭豆腐,邳州的臭豆腐更优于长沙臭豆腐,臭中泛着香,细腻爽滑,入口成泥。长沙臭豆腐外面裹着一层黑乎乎似硫酸酸亚铁的添加物,块大而薄,品相粗糙,我从不吃它。而邳州臭豆腐适合我的家乡口味——个头大小匀称,周周正正,规规矩矩,色泽天然,自带灵气,大有生活沉淀之美。如今的餐桌上,一般都是商品臭豆腐,但商品臭豆腐最能体现颠峰之作的,又当属邳城镇臭豆腐。

臭豆腐做法多种,我母亲做的是葱姜带汁的臭豆腐,她有一套独创的手法,切丁特意分为两种,大的厚如麻将牌,小的薄如橡皮擦,存放于黑瓷盆内,捂上盖子,发酵六七天,等一块块长满绒毛,摇身一变似毛毛虫后,再次热锅淋油,倒入,小煮,二次入味,自称回锅臭豆腐。母亲洗刷瓷盆,用干布拭去盆底的水渍,盛入,洒上黄灿灿的姜末,加入一根根约三指长新鲜的葱白,再洒少许的细盐,浇满七成汤汁保鲜后,可以随取随吃了。

豆腐经过几次回锅,块体驰而不松,臭味隐而不冲,外陋内秀,平中见奇。用筷尖挑放于舌尖,迥异于其他食物,大有此物只应天上有之感。醇厚的浓香,品品咂咂之中,回味无穷。即使用筷子蘸一蘸汁水,也如鱼汤般鲜美。“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抢收抢种的日子里,时间紧,任务重,全家撕一块煎饼,抹上一层臭豆腐,再卷根一青二白的大葱,那就是绝佳的组合。

卷煎饼当然不在话下,我喝汤时曾经尝试放入,但不好喝。所谓的汤就是玉米面糊糊或者面丝水,挑一块在汤里搅和来搅和去,啥味都中和没了,然后就偷偷地倒进猪圈内,这是我自个失败的吃法,当然也像恶作剧,总遭两个姐姐奚落,母亲也会朝我白眼,有暴殄天物之嫌。

后来,于我的理解中,母亲爱做臭豆腐,一是为了节省,二是系味,并且能存放很久,不至于家中无菜可就。

臭豆腐的历史还有典故,据母亲灯下讲,说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发现,年少时,朱元璋当过乞丐,有一次饥饿难忍,偶尔捡到别人丢弃的坏豆腐,佐油食之,那种味道刻骨铭心,后来他做了皇帝,便赏给每一个军士,因此臭豆腐广为流传。我估计朱元璋捡豆腐也应发生在邳州大地,说不定就在邳城墙根儿,当然这有待考证。

言归正传, 当母亲做好之后,除自家吃之外,也会盛上几大白碗,送给左邻的二嫂,右舍的三大爷尝尝。

“臭东西还送人?”我问。

母亲大声反驳:“这个虽臭,但它系味呢!豆腐臭了不是臭,人变臭了就没人理了。你忘了?左邻的嫂子给过咱几块山芋和土豆,你都填狗肚子里啦?右舍的三大爷还帮我们犁过田,扶过耧,不能忘了人家,是吧?”

我不由地点了点头 ,是的,记得有一年,我随两个姐姐刨甜草根,不小心碰到爪勾上,头皮顿时血流如注,姐姐一边哭一边手足无措,多亏了右舍的三大爷,一只大手按住我的伤口,一只大手拎着我奔向诊所,小命才得以保存至今。

我是家中的男孩,母亲时常会惯着我,当我提出换种吃法的“动议”时,她也会爽快答应,在我的“动议”下,母亲也会横心多放上二两豆油,炸着吃,炸出的臭豆腐外焦内酥,佐以辣椒糊,或者芡粉汤,吃得嘴角流油,额头丝丝冒汗。那时捉襟见肘,难得放量大吃一回。

现在不了,改革开放四十余年,生活天翻地覆,食物花样甚丰。臭豆腐也传来了新式吃法,更适合年轻人猎奇,什么碳烤臭豆腐,清蒸臭豆腐,油泼臭豆腐等等,不一而足,花样频出。驻足徐州地区商超,全是透明食盒包装,一圈圈围绕,码于盒内,贴有标签,精美绝伦,口味繁多,任意挑选,也省略了个人制作时那一道道繁琐,腾出了更多的闲适。

母亲今年八十,人生七十古来稀,她的身体还算硬朗,但她早已不制作了。我想吃就网购,她想吃,小贩送上大门口,都足不出户。走街串巷的邳城镇小贩,隔三岔五来村里叫卖,大大的塑料桶,咣里咣当地装着满满一辆三轮车,主打邳城酱油,陈醋,酱辣疙瘩,其次才是精致小盆盛装的臭豆腐, 玻璃盖着,顾客可直视其内,盆外还围一圈泡沫板,小贩吆喝悠扬:“邳城酱油来喽——。邳城陈醋来了——”。母亲听到忙叫住,多少买一点,还总是有心,不忘提醒小贩:“还有臭豆腐没吆喝呢!”小贩嘴甜:“您看我都忘了,到您老门口还要喊乎这个嘛?”然后再长长一声:“臭豆腐来喽!香的不吃赶快来吃臭的喽——”,风趣幽默,逗笑众人。

一次吃饭的时候,母亲突然若有所思地问我:“你现在怎不把臭豆腐往汤里放了呢?”我闭口不答,只笑笑反问她:“那您怎不送臭豆腐给二嫂三大爷了呢?”

母亲一脸茫然和无措,岁数虽大,母亲心里净明,左邻二嫂前几年进了扬州城,给儿子媳妇专职带娃。右舍三大爷人早走了,小院堆满了枯败的树叶,严严实实盖住了足迹,假如母亲再想送,她又往哪里去送呢?

母亲当年靠着巧手,省吃俭用度过了物资匮乏的年代,臭豆腐当然是稀罕之物,遗憾的是,左邻右舍在的时候,我咋就没听到过他们对母亲的臭豆腐的评价呢?没想,这也能成为一个谜。

当下,人们大多喜爱寻找过去的食物,一是怀旧,二是再次尝鲜。试想,一桌色香俱全的菜肴中,再摆上一盘其貌不扬的臭豆腐,不但不搅香味的局,更是提升了好奇和食欲,必是众人争相举筷的宠儿,热烈的氛围就上来了。也如同诗歌的诗眼,点睛之笔不可或缺。食客可细品,可大块朵颐,邳州话来说就是:下饭!

现在,只要一碟臭豆腐摆于桌面,我一眼就望到过去的几十年,其它的一些人和事越来越遥远,唯一欣慰的是,母亲还坐在我眼前。

 

作者简介:

刘勇,71年生,男,徐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在多级刊物发表。



优秀奖  25
 

味蕾的记忆从矿大穿越

卞士生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是我求学的重要阶段,我在中国矿业学院(今矿大老校区)读本科。至今四十余年,除了点点滴滴的学业往事外,记忆闸门流淌最多的便是舌尖上的徐州味道。

一个人的饮食习惯是从小时候养成的,但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在豫北老家生活时,我的家常饭菜以馒头、玉米粥、萝卜咸菜、熬煮白菜等为主,而到了矿院后,食堂里的一日三餐花样繁多,像大米、米粉、鳝鱼、小炒肉、炒菜花等,丰盛的菜肴余味悠长。当然,食堂里也有花卷、面条、鸡蛋、豆腐、西红柿等北方饭菜。重要的是,四年的大学生活,打破了我的饮食结构,改变了以往“南米北面,南甜北咸”饮食文化的认知。

 有一种蔬菜第一次品尝,令我大开眼界。下邳贡菜,又称苔干,为徐州特产,其栽培史见于秦,迄今有两千两百多年。相传秦末张良以苔干献刘邦品尝,刘邦食后甚是喜欢,后年年进贡,清朝乾隆年间被定为“贡菜”,传承至今。

苔干是一种以取食地上苔茎为主的绿色食品,质地脆嫩,色绿味甘。此菜吃法多样,它既可单独成菜,又可以拼盘成菜;既可以凉拌,又可以热炒;既可以制作中餐,又可以烹调西餐。咸甜麻辣均可,荤素煎煮皆宜。目前睢宁古邳有千亩苔干基地,年亩产干苔干100公斤左右,在港、澳、台、新加坡极为走俏。

一碗热腾腾的“啥汤”,能带来一上午的温暖满足;一片八股油条,是挑灯夜战一整晚的能量来源……

“啥汤”是一种流行于苏鲁豫皖四省交界地带的风味小吃,以鸡汤为基础,伴以麦仁、面筋等原料,味鲜香醇,口味独特,深受人们喜爱。“啥汤”的名称存在争议,江苏徐州称作“饣它汤”,山东济宁称作“糁汤”,河南永城称作“撒汤”,安徽砀山称作”潵汤“。

 清末徐州有一对联:“古彭城雉羹传世,今汪家糁汤飘香”。一说糁汤由雉羹演变而来,二说这糁汤即“掺米的肉汤”,方言“糁”,音近“啥”。

其实,徐州“饣它汤”古称雉羹。早在尧时,有篯铿以雉羹进帝尧,彭祖、彭城、雉羹一直渊源流传。雉羹至西周时,被定为宫廷八珍御膳之一。据《徐州方志》记载:雉羹所用主料为雌性锦鸡(即野雉鸡),佐以稷子米(即薏仁米)、生姜、精盐等。西汉时,雉羹主料没变,辅料加薏仁米、黍米、香茅、酸盐梅、花椒、桂皮、蓼叶等熬制,后再勾芡而成。

清乾隆(1736-1794年)时,皇帝五下江南,四次驻徐州行宫(今市博物馆)。传说乾隆偶然观赏市井,品赏到饣它汤美味,很是惬意。便问厨师:“是啥汤?”答曰:“就是饣它汤”。乾隆又问厨师“啥字怎样写的?”厨师文化不高顿时傻了眼,用指比画着“食”字右边加个“它”字,即今天沿用的“饣它”字。乾隆不识这个字,看在彭祖面子也就接受了这个自造的汉字,而且高兴地封徐州“饣它汤”为“天下第一羹”。

八股油条又是一道徐州著名的地方小吃,以水面团制条,八条合拢,炸制而成。脆香可口,成形别致。因有八坯,故称八股。在徐州已有100多年历史。有车轮形和椭圆形两种。因成品色泽金黄、酥香味美、呈分布均匀状,故称之为八股油条。2000年被评为“中华名小吃”。

 马市街的名称最初出现在明万历版《徐州志·疆域》中的“街十四”条下,那时便开设有“马市”。徐州著名的小吃“马市街饣它汤”,就在马市街东首路北,据说开设于清代光绪年间,起初是一家小饭铺,如今已经是徐州人早饭的常客。驴友们若在徐州旅行,早上起来去到热闹的马市街,三块钱点一碗饣它汤,再加上鸡蛋,配上八股油条,能让你打个饱嗝回味无穷多少年!

苏东坡在文学历史上有唐宋八大家、宋四家、北宋政治家的称谓,而到了现代互联网时代,苏东坡有了新的头衔,他变成了美食领域的爱豆,粉丝们叫他“吃货苏东坡”,“北宋第一吃货”,“大宋厨神”,“美食家苏东坡先生”。

关于吃货苏东坡的名号,得先讲讲他的先祖,非常有意思。苏东坡的先祖叫苏味道,从名字“味道”两个字就能看出来,苏家第一代人就和美食沾上了边,预示着将来苏家必定会出一位大美食家。

苏味道是唐朝人,武则天时期官至相位。苏味道有四个儿子,二儿子苏份在父亲苏味道去世之后,在眉山县(现眉山市东坡区)娶妻生子安了家,从此苏家在眉山开枝散叶,而苏东坡就是苏份的十代孙,苏味道的十一代孙。眉山著名的三苏祠内现在还供奉着苏味道的画像。

可见,吃货苏东坡,先祖苏味道,美食基因传了11代。吃货苏东坡的由来,除了有苏“味道”基因的天命传承之说,最主要的还是他命运多舛的人生经历让他和美食结下了不解之缘。苏东坡一生仕途波折,大起大落,比坐过山车还刺激的那种,各种升官贬职,任职足迹踏遍全国天南海北,这让他有机会接触到了各地食材。苏东坡是有资格的吃货,自己会做菜,还教人做,也会品,还能开发新菜品。

相声表演里面有个传统节目叫《报菜名》,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蒸烧炒烩煮,东西南北中。苏东坡也有自己的系列菜,东坡肉、东坡肘子、东坡鱼、东坡羊蝎子、东坡豆腐、东坡饼、东坡羹、东坡凉粉……

这些对东坡这个吃货来说,怎一个滋润了得啊。上述的东坡肉原型是“回赠肉”,即为徐州“东坡四珍”(其它三种是醉青虾、五关鸡和金蟾戏珠)之一。

宋神宗熙宁十年(1077年)四月二十一日,苏轼到达徐州任知州。相传同年七月七日,黄河在澶州曹村埽(今河南省濮阳市)一带决口,至八月二十一日洪水围困徐州,水位竟高达二丈八尺。苏轼以身卒之,亲荷畚插,率领禁军武卫营,和全城百姓抗洪筑堤保城。经过七十多个昼夜的艰苦奋战,终于保住了徐州城。全城百姓无不欢欣鼓舞,他们为感谢这位领导有方,与徐州人民同呼吸、共存亡的好知州,纷纷杀猪宰羊,担酒携菜上府慰劳。苏轼推辞不掉,收下后亲自指点家人制成红烧肉,又回赠给参加抗洪的百姓。百姓食后,都觉得此肉肥而不腻、酥香味美,一致称他为“回赠肉”。此后,“回赠肉”就在徐州一带流传,并成徐州传统名菜。

 在《徐州文史资料》《徐州风物志》《徐州古今名馔》中,“回赠肉”都有记述。比如民国初年的《大彭烹事录》对回赠肉曾以诗云:“狂涛淫雨侵彭楼,昼夜辛劳苏知州,敬献三牲黎之意,东坡烹来回赠肉。”

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二月一日,苏轼被贬到黄州任团练副使。他自己开荒种地,便把此地号称“东坡居士”。这就是“东坡肉”的由来。在黄州期间,他亲自动手烹饪红烧肉并将经验写入《食猪肉诗》中。

宋哲宗元佑四年(1089年)一月三日,苏轼来到阔别十五年的杭州任知州。元佑五年五、六月间,浙西一带大雨不止,太湖泛滥,庄稼大片被淹。由于苏轼及早采取有效措施,使浙西一带的人民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他组织民工疏浚西湖,筑堤建桥,使西湖旧貌变新颜。杭州的老百姓很感谢苏轼做的这件好事,人人都夸他是个贤明的父母官。

听说苏轼在徐州、黄州时最喜欢吃猪肉,于是到过年的时候,大家就抬猪担酒来给他拜年。苏轼收到后,便指点家人将肉切成方块,烧得红酥酥的,然后分送给参加疏浚西湖的民工们吃,大家吃后无不称奇,把他送来的肉都亲切地称为“东坡肉”。

苏东坡和猪肉的故事流传最多,也最精彩。苏东坡还特意写过《猪肉赋》,里面有他对烹饪猪肉的心得总结“静洗锅,少着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就是说炖猪肉要有耐心,不要急躁,小火慢炖,时间到了,味道自然到位。

苏轼一生修佛,却从不忌口,奉行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的观念。曾有东坡食肉诵经的故事,意思就是我信佛,但不能让我不喝酒吃肉。据《东坡志林·疾病》记录说,有一次苏东坡患了眼疾,医生叮嘱不要吃肉,苏东坡回答到:我想听从你的意见,但是我的嘴不允许啊,眼睛生了病,不管嘴的事,肉都吃不了,不行啊,可见其对肉食的挚爱。

一道佳肴,随名苏子,惹人喜爱,相传千年。追本溯源,苏轼的这种红烧肉最早在徐州创制,在黄州时得到进一步提高,在杭州时闻名全国。

北宋时期的徐州正处于与汴泗交流的地方,因此盛产鱼虾,而苏轼在徐州当知府时就十分喜欢吃野味,还曾称赞徐州“彭城佳山水,鱼蟹佯江湖”,于是醉青虾这道菜就出来了。

五关鸡就是将童子鸡切块,再加入一些酱料煸炒就行了,它也是十分美味的一道菜。不过关于五关鸡的历史记载也没有特别多,因此我们也不知道五关鸡与苏轼的典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除了上述美味外,苏轼还最爱吃“野味”青蛙。他不仅会吃也会做,这些青蛙由于肉的味道特别像鸡肉,因此也被称为田鸡。因蛙形神似金蟾,再加上由青蛙肉做成的肉丸,美食“金蟾戏珠”便由此诞生。

东坡是个充满着的生活乐趣的人,余秋雨说:“旅行,我不想跟李白,因为他不负责任,没有现实感;我也不想跟杜甫,因为他太苦哈哈,恐怕太严肃;而苏东坡就很好,他很有趣,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这个有趣的灵魂,不知有没有二百多斤,反正是很会发掘、制作和享受美食就对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徐州的零食小孩酥糖可以说是红遍了中国,当年到徐州出差的全国各地的人,哪个回去时,都会称上两斤小孩酥带着。

小孩酥糖,又名小儿酥、小儿酥糖、小孩酥,馅料由芝麻、花生、白砂糖等混合而成,是徐州地方传统名点,其特点是“香、酥、甜”三性具备。早在1980年,小孩酥就荣获了“江苏省优质产品”称号,闻名苏、鲁、豫、皖四省,至今为老少皆宜之佳品。

 传说楚汉时期,虞姬爱吃甜食,霸王项羽为博得红颜一笑,四处寻找甜食。一日偶遇一老汉,老汉奉送一物,此物入口即酥,甜而不腻,虞姬吃后开怀大笑,赞不绝口,后来此物被封为“贡糖”,也就是今天的“小孩酥”。

此外,沛县狗肉也是徐州著名的地方传统特产,过去我也吃过。尽管其有美好的典故或传说,名声远播,但是至今不吃了。一是看到社会上许多人士收留流浪狗的爱心故事,二是近十多年来我一直养有宠物狗,与它这种有灵性的动物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换句话说,人与自然之间,狗是人类的好朋友,所以我不再忍心吃狗肉了……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食物就是最大的民生!舌尖上的味蕾,以食物串联起社会各层面或悠长的历史,在广阔的时空下,宏大的政治经济议题与民生温饱和口舌之欲错综纠缠,有生死存亡的民族斗争和政治斗争,有家国秩序的管理理念,有文人雅趣和鲜为人知的历史掌故,让人惊心动魄,令人愉悦开怀。

平时喜爱看河南电视台民生频道的《香香美食》节目,它是河南倾力打造的一档贴近百姓生活的服务类栏目,已经播出了二十多年,偶尔我也会追随记者采访介绍的美食去尝尝鲜,过一把嘴瘾。同时,这个节目会勾起我想品尝“东坡四珍”等特色美食的欲望。

“人间有味是清欢”。我想,将来还是母校举办校庆或同学聚会等活动时,有机会回徐州与老师同学们坐在一起,搓一顿“饣它汤”“八股油条”吧……

  

作者简介:

卞士生,河南省卫辉市人,现居郑州市。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鹤壁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发行有《乌金情愫》(诗歌、散文)一书。自编有《卑贱集》(散文)等多部书稿。散文《河南人的精神》曾经荣获《大河报》“宋河杯——为河南骄傲的100个理由”征文一等奖;散文《徐州,俺想你了》荣获徐州市作家协会(文联)“今朝更好看礼赞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征文三等奖;散文《长江之歌》荣获新时代诗歌散文小说全国征文大赛第一届“长江文学奖”二等奖。

 

优秀奖  26
 

徐州地锅鸡

王姝展 江苏师范大学

 

来徐州已经半年了,对徐州的食物最大的印象便是咸、辣。初到徐州,吃了几顿饭,无一不是咸的辣的。吃了咸辣的,便要喝汤;北方人吃饭时却不怎么喝汤,这实在是有些为难我这个南方妹子。我老家在福建,福建人的饮食习惯都比较清淡,因此我一时半会儿的有些不习惯徐州这浓墨重彩的口味。好在过了一段时间,便渐渐适应了这种风格的饮食。

或许是因为徐州坐落在江苏的最北部,毗邻山东,徐州人颇有山东大汉那股豪爽劲儿,十分热情,我的同学们见我是第一次来徐州,盛情邀请我一起四处吃吃喝喝。汪曾祺老先生曾言:“大学生大都爱吃,食欲很旺,有两个钱都吃掉了。”这话不假。

在徐州的美食里,最令我回味无穷的便是这里的特色——地锅鸡。上学期因为疫情形势严峻,我并未出过几次学校;这学期我们获得了出校的自由,徐州的同学便说一定要带我尝尝正宗的徐州地锅鸡。老实说,在此之前,我从来没听说过这道菜,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跟同学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穿梭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停住脚,“你闻到了没有?”

我疑道:“什么?”

“地锅鸡的香味儿,你使劲儿闻一下,我已经闻到了。”

我便依言猛吸了一大口气,果然有一股香味若隐若现地飘进我的鼻子里,“好香!”

“那就是我们快到了!”他笑起来,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又拐了两个弯,我们终于来到了徐州最有名的地锅鸡馆子前。店面不大,招牌也很低调,简简单单地挂着“地锅鸡”几个字;从店里飘来浓浓的饭菜香味,直直地钻进人的鼻子里,几乎要把人的魂魄给勾走了。我们来得比较早,此时还不到饭点,店里并没有什么食客。同学说:“幸亏咱们来得早,不然还得排队呢!”然后轻车熟路地推开玻璃门,走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子边坐下:“老板,一大份地锅鸡,两碗米饭!”

围着白色围裙的老板是个胖墩墩的大叔,边拿着一条毛巾擦着汗,边走出来招呼我们。听说我是外地来的,老板很热情地招呼我跟他去厨房看看:“保准是你从来没见过的!”

进了厨房,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我的肚子不由得咕咕叫唤了几声。老板哈哈大笑:“很香吧?”面前是一排被烟熏火燎成黑色的灶台,灶台上放着大铁锅,锅里便是香气的来源。老板上前揭开一口锅的锅盖,一大团带着鲜香的雾气瞬间笼罩了我,只见一块块鸡肉在咕嘟咕嘟冒泡的浓稠汤汁里翻滚着,已然被煨得鲜嫩熟软,看上去十分诱人。一旁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正在揉面团,面团甩在案板上发出一声声闷响;他旁边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正在从盆子里拽出一块块小面团来,娴熟地揉搓成扁长的饼状。“那是一会儿贴在锅边上的饼,你待会儿把它泡在汤汁里,特香!”老板告诉我。

见鸡肉炖得差不多了,老板拿了一个特大号的铁夹子,把一整锅鸡肉移到另一侧的炉子上,又往锅边缘贴了满满一整圈的饼。贴好了饼,又往锅里撒了剁好的干辣椒和花椒;最后眼瞅着饼熟得差不多了,他又随手抓了一把香菜撒进锅里,“好了!”

地锅鸡端上桌,我往里一瞧:浓郁亮丽的汤汁裹着金灿灿的鸡肉,上面撒着红艳艳的辣椒碎,再上面是绿油油的香菜;锅边白中透着金黄的则是饼。各种颜色香味交织在一起,这样色香味俱全的画面,让我食指大动。“快尝尝!”同学催促道。我也不客气,夹起一块鸡肉便往嘴里送。鸡肉入口时丰富的口感令我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绝了!”

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妙呢,鸡皮肥而不腻、醇厚爽滑的油脂感,混合着鸡肉瘦而不柴、鲜嫩熟烂的口感一同在舌尖绽放。而那鸡肉上沾足了浓稠的汤汁,送进嘴里的第一秒,先是感到花椒的麻,而后是辣椒的辣,热辣的感觉裹挟了整个口腔;几秒钟过后,又能咂摸出一点微微的甜来。口感之丰富多层,使我不能不拍案叫绝。我又夹起一张饼,饱沾了汤汁,送入口中。一下子,竟不得不折服于老板这汤汁的独家秘方。明明是平平无奇、寡淡无味的面饼,却能和这汤汁混合出如此美妙的味蕾盛宴。这汤汁几乎把碳水化合物的魅力给发挥到了极致,饼是薄而软烂的,但因为贴着锅边,受热不均匀,又透出一点儿微微的焦来,这部分便酥脆可口,两种不同的口感,配上这鲜美的汤汁,其味无穷。

米饭一碗碗下肚,地锅鸡也渐渐见了底,吃饱喝足之余,我向同学打听起地锅鸡的由来。地锅鸡原来是发源自微山湖地区的一道菜。过去的时候,由于条件有限,微山湖的渔民做饭不是很方便,于是便拿一个小泥炉,在上面放一口铁锅,下面放几块木柴生火煮菜,在锅边贴上面饼作为主食,后来便慢慢演变成了今天的地锅鸡。洪荒岁月的炉火明灭,时代巨变的波澜不惊,最终都不着痕迹地投射在这份地锅鸡上。可以想象的是,在千百年前的小小渔船上,先民们也曾夹起一块热气腾腾的地锅鸡,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而这一声喟叹,裹挟着香气,跨越了千年,烟火人间,风味长存。

中国人向来讲究“民以食为天”,对于利用自然,中国人有着特殊的感悟,即使是再艰苦恶劣的条件,也要想方设法地琢磨出怎样才能尽可能地吃得有滋有味。微山湖的先民们也不例外,他们想出了这样一个简便快捷的法子,既让自己美美饱餐一顿,又无意中给后世人留下了一道别具一格的美味菜式。与南方的菜式不同,地锅鸡没有过多精细的讲究,有的是大火直烹的热辣和干脆,却又总是能抓住食客的味蕾。这就是徐州人民世代繁衍的味觉密码,也是撰写味觉记忆的通用语言。从中也不难反映出徐州人的性格来:热情、坦率、淳朴,但是又像一杯醇厚的美酒,等待你去细细回甘。

我想,无论是为了徐州善良热情的人民,还是为了这口地锅鸡,我都无法不爱上徐州,这座我将与之共处几千个日日夜夜的城市。正是这一锅人间烟火,将四方的人们通过味蕾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即便身在异乡,也会有值得共举碗箸的朋友。

 

优秀奖  27
 

家乡的榆钱树

蒋雪花

 

清晨,从睡梦中醒来,懒懒洋洋地,不想起床。一阵微风吹来,我床头的小窗户吱扭一声,又吱扭一声。整间屋子里全是丝丝的凉气儿。

清明将至,乍暖还寒,似乎这冷永远阻挡不了世间万物前进的脚步,挤啊!走啊!闯啊!赶快长啊!恐怕落后于一步。

一年之计在于春!自己也要勤快起来,跟上春天的步伐!

匆匆起床,不能浪费这大好时光,认真地读几篇文章,或者帮家人做一顿饭,打扫一下院落里的卫生,这些都是在进步。

打开屋门,刚摸着扫把,邻家的大婶喜眯眯地向我走来,我赶紧给他打招呼。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指着我家墙外的那几棵随风轻轻摇摆的榆钱树。意思很明了,婶子是想要我家的榆钱。我笑脸相迎,说:“婶子呀,您尽管拿镰掠吧!这一会儿我娘不在家,我也能当这个家,哈哈、哈哈、哈……”

原来婶子是有备而来,长长的镰杆子已放在我家大门口的柴禾垛上。她自言自语着,哎,这为了吃个榆钱子,这不,还专门跑到庄东头向别人要了一根长竹竿,回家就绑上了镰……

婶子做事很麻利,不一会儿就掠下三五枝,沉甸甸的,嫩翠翠的,一簇簇,一串串。地上的小馍筐,不一会儿就撸满了。她说,赶快回家做,做好还要给我送几个窝窝头。我干脆地说:“好!”

这行动,这速度,真是速战速决啊!

榆钱子不分家,乡里乡亲的,只要谁家有,尽管去掠。就算是自家不做,也照样有榆钱吃。循着清清悠悠榆钱香,走在乡间的小泥土路上,看着烟囱里的那袅袅炊烟,定准是哪一家,隔着墙头扯着嗓子喊,嗯,这味儿真香啊!主人很有默契地从锅屋里端着馍筐子跑出来,递上一个榆钱窝窝头,吃就是啦,总感觉别人家的东西比自己家的香。

婶子她今年60岁出头,家里的其他人都外出打工,就她一个人在家,平时吃饭都是瞎糊弄,总感觉一个人的饭不值得做。而在吃榆钱上,她从不马虎。平日里用电锅做饭,只要一做榆钱,她得把大灶锅“折腾”起来,她说不出为什么,我想她这是在追求原生态,也许是在追忆过去,也许是在她的思想里只有这样做出的榆钱才最好吃。

榆钱,因其外貌形状如钱币,而得名榆钱。榆钱谐音余钱,因此,一些穷苦的人民,故意在家门口栽上一棵榆钱树,祈求能财源滚滚,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一串串,一枝枝,颤颤巍巍,密密匝匝的,压满枝头,真像是古人穿好的铜钱币。也许这是人民根深蒂固的迷信思想在作祟,但我更相信它丰富了我们的生活,餐桌上多了一道不可多得的美食。更给这个春天添姿加彩了几分!

榆钱树,现在的农村里,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一连几个村都找不到一棵,碰到一棵榆钱树,都会欢喜地站在树下面打量很久。想着,等一段时间一定要拿着镰掠走一些,弄顿榆钱吃。还很担心地想着,得盯紧点,下手早一点,不然就被别人弄干净了。有些榆钱树上还罩着鱼网,防止鸟儿偷吃。有些奇葩人,用面捏个面目狰狞,鬼里鬼气的小面孩。用绳子绑在树身上。穿着花里胡哨的,类似死人的那种服装,下面挂着一个白布条子,上面写着狠毒的诅咒语:俺家的榆钱不准你掠,吃了您得见阎王。

在头十几年,哪会这个样。谁家房前屋后没有几棵榆钱树,一搂粗的,对掐粗的,擀面杖一样粗的,比比皆是。

童年时期,放学回家的路上,姥姥家的红芋窖旁,废弃的老土井旁,都生长着高大的榆钱树。

姥姥家红芋窖旁的老榆树,树冠庞大,遮天蔽日 ,枝繁叶茂。经年累月,榆树慢慢地老去,树干上莫名地长出几个大窟窿。一些慵懒的小鸟儿衔来几根羽毛,几根小干草,铺在窟窿里,这里就成了它安全而牢固的家。清晨早起的小鸟儿飞向枝头,从这个枝头跳向那个枝头,啄一啄树叶儿,又啄一啄自己的羽毛,扑闪着翅膀,站稳脚,张开嘴巴高歌一曲。不一会儿,小鸟儿聚集了一群,叽叽喳喳,啁啁啾啾,尽管风儿怎么吹,它们都能牢牢地抓住树枝,眼睛骨碌一下,又骨碌一下,小尾巴一翘又一翘,无忧无虑,没有功课,没有母亲的责骂。天真地遐想,做一只鸟儿多好啊!不一会儿,鸟儿们各自飞走,榆树窟窿里有几只小鸟儿探头探脑,一会儿寂静无声,我想它们一定在里面舒服地睡着了。

那会儿的我,总是对榆树洞里的小鸟儿充满着无限的好奇心,想着鸟妈妈与鸟孩子之间是否也与人类一样,有着传达不完的亲情!

后来,也就是在我十五岁(1996年)的时候,外婆家因建房需要,好不忍心地刨掉。外婆和外公在刨树的头一夜,彻夜未眠。

据说那棵榆树栽植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半个多世纪,它遭遇过无数次暴风雨的侵袭,也遭遇过半年不下雨的大旱,经历了炮火连天的战争,直至穿梭到后来我们的中国取得了伟大的胜利,再到后来的陪我长大,给我带来了无尽的乐趣。它见证了几代人的成长。我们怎能舍得它?

后来的我,每次去外婆家都很失落,看着窗明几净的小瓦房,在想象着那棵老榆树的样子。感觉住新房,不如看到那棵老榆树心里舒服。我总是忧伤地坐在石磨上,一个人发呆很久很久!

每年农历的二月底,三月初。这棵树上都挂满了串串的榆钱,邻家的婶子,大娘,小伙伴。都在围着这棵树转啊转。用镰掠,用铁钩子勾,或者上树上折。一会儿弄一大堆榆钱树枝,大家伙儿围在一起撸榆钱,边欢喜地说着这榆钱的长势,边议论着咋样做好吃。

外婆很大方,每次都是先打发走邻居,让她们有足够的榆钱吃。然后再准备自己的。待邻居们散去,只剩下我和外婆两个人,边撸榆钱,边有着说不完的话儿。

这棵树上好像有神灵在上面住着,树下有土地爷看护。顽皮的舅舅,十多岁时很喜欢爬树,只要有他在家,吃榆钱不用镰,嗖嗖地爬上去,啪啪地,一会就折下来十几枝。他嬉皮笑脸,嘴里嘟囔着,吃吧、吃吧,叫你们多吃点,撑得你们腰圆肚滚。

平日里,舅舅一放学,他就喜欢爬到榆树上玩,那会儿,树干有半搂粗,八九米高。光脚打板的舅舅,很容易犯困,趴在树杈上就能睡着,根本不知道啥叫个害怕,外婆总说他是树猴变的。一个夏天的傍晚,外婆怎么找都找不着他,于是,就站在榆树下大声呼喊着舅舅的乳名,这下好了,扑通一声,哇地一下从树上掉下来一个孩儿。外婆吓得浑身发抖,眼睛里直冒金星。以为舅舅完了!哪能想到,舅舅骨碌从地上爬起,撒腿大跑开。外公正好从地里锄草回来,他说:“我就知道没事的,隐隐约约看到树上有一个一袭白衣的老头儿,扯着咱孩的胳膊,树下有一个一米高的胖老头正在睡觉,咱孩儿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身上……”外婆不假思索地说:“哎呦,那是树神和土地老爷吧?谢谢他们常住咱家,救咱孩儿一命!”然后,外婆和外公赶紧对着榆树磕了几个响头。

外婆还给我说:“这棵树,日本鬼子还倚着它打过盹,还救过咱全家人的命……”

当年,日本兵扛着枪在村里吆喝,吓唬老百姓。他们也不是铁打的,总有累的时候,累了就停下来,倚着这棵树歇息一会儿。那会儿,这棵树,只有对掐粗。打起来仗,这棵小树儿被震的左右摇晃。再加上一连半年多不下雨,树叶儿打着卷,眼看着就要死去。可是,它还是顽强地挺了过来。

之所以说救过人的命,58年闹饥荒,饿的人浑身浮肿,奄奄一息,饥不择食,逮着啥就吃啥,甚至连泥土都当做填饱肚子的食物。那种民不聊生,岌岌可危的苦难岁月,恐怕是没经历过的人难以体会到的痛。

从农历的二月二十五左右,榆钱刚冒出头,就开始吃,榆钱很快被吃光,紧接着吃榆叶,榆叶长出来一点,就吃一点。这样还不够,饥肠辘辘的百姓们开始攻击榆树皮。

 想想那会儿的榆树是不是特可怜,掳掠了它的胳膊腿,还要挖它的眼睛,吃它的心脏。这树儿还能活吗?能!树叶树干没了,它还有根,只要有根,就能深扎于大地,待到来年春天依然顽强地生长。发芽,抽枝,坚贞不屈、昂首挺胸地活着。

如果没有那段艰苦卓绝的岁月,也许你永远不知道这榆树皮还可以这样吃。

榆树皮,灰白色,有着一定的绵粘性,清甜香的味儿十足。用刀子把外面的一层皮轻轻地刮掉,这会儿,留在树枝上的是一层白皮儿,就是这个白皮儿可以吃。

撕下白皮儿,让其骨肉分离。一条条的,如面条。用剪刀剪成约一拃长的段儿,然后放在苇箔上晒干。晒干之后,放在碓窝里揣碎,揣碎后放在箩筛上筛,筛下的粉状物和红芋干子面和成面团。擀成饼子,放在锅里熥熟。父母们先让孩子吃,微涩,虽然比不上今日的白面馍好吃,但可以解饿,救人命。

榆树皮的内皮有一定的粘性,就是利用它的这个特点,把松散的红芋干子面粘成团。才能使其成型,做成饼。为此,我特意取来榆树枝,去掉外皮,撕下内皮闻其香,再放进嘴里咀嚼。粘粘的,清甜甜的。由此陷入沉思,幻想着五十年代的那会,住在茅草屋里的一家人,个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正在有气无力的做着红芋干子榆皮饼……

   榆皮红芋干子饼,奶奶这样说过,粗糙的,像小锯齿一样拉人的喉咙眼,哪怕再饿,都不敢狼吞虎咽。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逐渐提升。特别是经历过挨饿的老年人,吃着今天香甜爽滑的细白面馍,不敢提及那段岁月,每每提起,都有点小怕。害怕那样的日子再卷土重来。

今天,经济腾飞,人民,生活美满,日子越过越好。反而更稀罕榆钱这样的美食。它,天然,不打农药,不施化肥,无任何污染。被经历过苦难的人民想丢弃的东西,在今天却是我们难得的宝贝,成为餐桌上的得宠美食。

榆钱树,特别稀少,不是每个村上都有,就算有,一个村上也就寥寥几棵。像我们村上,百多户人家,不超过十棵。我家有三棵,邻家有一棵,还是我家送给他们的树苗栽上的。如今,已长至数二十米之高,树干有成年人手的对掐粗,树冠有的呈伞状,有的呈竖放着的鸡蛋形状,很是讨人喜爱。

正月底,二月初时。每一个枝条上都布满了褐红色的“小花骨朵”,这就是榆钱的雏形。间隔2公分到5公分的都有。随风摆动着,不急不慢,不慌不忙 ,慢慢地生长。

站在树下,行走在它们身旁的人,一天又一天的盼着树上的榆钱长大。特别是我,十几年以来,不曾在这个春天来到家乡,真的有点迫不及待了。每一天起床后,打开大门,就急忙到墙头外的榆树底下转悠一圈,仰望着它随风招展的样子,柔软的枝条,晃动在蓝天白云下,不知不觉间又对这个春天多了几分爱恋!此刻真的想赋诗一首,不然怎样去表达我对这个春天 ,这几棵榆树的大爱之情呢?

农历二月二十二的早晨,树枝上那些褐红色的“小花骨朵”有了新的模样,翠绿色的小芽儿已悄然探出了头,令人一阵惊喜。禁不住上前,好仔细的看个究竟。

这时的气温已有20多度,春风使着劲儿地吹,魔力狂虐,这榆钱儿如同变戏法似的,越发的变大,越发的嫩翠。

二月二十六的一早,我隔着屋门,听到母亲在霍霍地磨着镰刀,心灵很有感应地知道她这是要掠榆钱了。骨碌爬起,赶紧起床,掠榆钱了,哈哈、哈、哈……

吃榆钱,不仅是吃的一种滋味,更是吃的一种意趣、一种快乐、一种心情!

母亲干这行,很是得心应手,十几米长的竹竿子,双手紧紧地握住,仰头对准树杈儿,猛地让镰刀落在上面,往后退几步,咬着牙,使出浑身的力量,咔嚓、噼啪,一股子榆钱枝儿簌簌落地。

我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捡拾,母亲急忙大声地喊道:丫头来,注意镰刀,别掉到你头上了。我已顾不了那么多,几个箭步上前,欢喜无比地捡拾榆树枝儿。

如灯芯绳一样粗的枝条上,裹着密集的榆钱儿,比人工穿上去的还要匀称。如一分的硬币般大小,一片挤着一片,一片挨着一片。嫩绿的惹人眼,沉甸的压人手!

这一掠榆钱,刚才还看不到一个人影的南北路上,忽然出现了几个人,径直往我们这边走来。大老远的就和我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像捡拾自己的东西一样,帮忙捡,大枝和小枝都放在一堆,又到我家院里搬出来几个小凳子,钢盆、簸箕、塑料筐子也都跟着上场。大家凑在一块儿,一手拉着树枝,一手嗦嗦地撸着榆钱。

边撸边议论着这榆钱的长势,大娘说:看看,这榆钱咋能喜人,水嫩,个头又大,拌上面,直接蒸,肯定好吃,呵呵、呵、呵……旁边的婶子说:我喜欢吃窝窝头。蒸窝窝头,揣点蒜和辣椒,一蘸,好吃得很,嗯、嗯、嗯……边说边吸溜着嘴。

他们个个停不下手,也停不下嘴。树旁的油菜花开得正浓烈,黄得耀眼,香得醉人。忍不住掏出手机,咔、咔、咔,拍了几张照片。这就是最令人向往的田园生活!当身在异乡,看到这些照片,不由得想到,油菜花开的时候吃榆钱,这样的思乡愁又浓了不少!

也就数十来枝,就撸下来三四筐子,大约有十几斤。婶子,大娘们还未等我娘放话,就主动要端着筐子回家。大娘,今年七十多岁,是吃过太多苦,过过穷日子的人。散落在地上的榆钱,她都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捏起来。她说,这多好的榆钱啊!咱可不能浪费。

榆钱儿的甜香,沁人心脾,不知是什么时候,我抓起一把榆钱直接放进了嘴巴里,慢慢地咀嚼着,绵绵黏黏,凉凉爽爽的。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挎着书包,和小伙伴们一起吃着生榆钱,一起想去逃一堂课,哪怕是挨一顿教训,也觉得值得。

过了不知多久,我终于走出了那段朦胧的回忆!

乡亲,你我都亲,大家都亲,一些时候,真的不分你我。你有的东西,俺家没有的,一样的可以分到一点。

榆钱,已撸好。那么下一步就是该咋做着吃了。做之前,一定要说说它的功效与作用。榆钱具有安神助眠、化痰止咳、健脾和胃、促进骨骼生长、预防贫血、降血糖等功效。药食同源的天然好食品,一定要在春天里多吃上几顿。这是大自然的馈赠,是上帝赐予人间的美食!

榆钱窝头开始做,先挑拣榆钱,去花萼,其实不去也可以,褐红色的花萼,小小的,一撮一撮的。很干净,完全可以吃。讲究一点的人,必须揪掉,两斤榆钱,一个人干的话,没两个小时弄不好。通常是一家人动手,边拉呱边清理。最后用筛子一筛,或用簸箕一簸。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片片翡翠的榆钱儿收拾妥当。

开始清洗,然后放在塑料馍筐里控水。控水之后,把榆钱倒入砂盆里,砂盆有一定的重量,且光滑,和面时不容易粘住盆。

撒入食用盐,倒入大豆油,我家的大豆油是用自己的黄豆到磨坊上加工的,比较天然,拌匀,从底到上翻动,撒入适量十三香,然后倒入盆中一定的干面粉,大约是一斤榆钱,半斤面粉。开始和面,记住,千万不要加水,榆钱里面的水分已足够了。用力的搋,慢慢地会觉得粘性出来了,水分也有了,继续搋,大约十分钟过后,榆钱面团已成型。硬中有点软,软中又带着点硬,这就是最好最到位的榆钱面了。太软了,蒸出来的榆钱窝头容易松散,太硬了,那种能砸死狗的窝头,吃起来费力,就算是到了胃里,也会有一种疙疙瘩瘩,不容易消化的感觉。所以说,看似一个简单的窝窝头,它也隐藏着人类的无穷智慧,总结着一定的经验。哎呦,喘口气,真有点累啊,呵呵,脑门已经汗涔涔的了!

这时,大灶锅里的水已烧开,柴火选用的是干桃树枝,干楮桃子树枝,母亲边烧锅,边指导着我,感觉她有点唠叨,但是却怎么听也听不够,反而更加亲切。

锅中的钢篦子早已准备好,进行擦油,用笼布蘸着豆油轻轻地擦一层,防止窝头与篦子粘连。开始让榆钱面成型,大小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而来。我还是把它做小一点吧,这样不仅好看,而且容易蒸熟。抓一把榆钱面,团成圆球状,放在左手心里,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用力压出一个窝。右手三指挑着窝头,拇指跟着压上去,不停地在左手手心里旋转。待圆润,光滑到一定程度,一个蘑菇头状的窝头就面世了。一个个均匀地沿着锅边摆放,一圈、两圈、三圈,直至把整个大锅摆满。似一个个柴火垛,似蘑菇群,嫩翠翠的,油光光的,蒸气氤氲升腾,这是多好的一个艺术作品啊!好想就这样不蒸了,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正在入神发呆的我,被母亲喊住,你这孩子呀,赶快把锅盖上啊!我嘿嘿地傻笑着,洗了洗手,母亲继续烧锅,先是大火烧开约十分钟,再用小火烧十几分钟。这些时间中充满着太多的期待,有点等不及,一是有点饿了,二是想看看出自自己之手的作品究竟是个啥样的!好期盼!

锅底下的柴火噼里啪啦,锅中的声音咕咕噜噜,锅屋的清香味儿丝丝缕缕,就连刚才还在追逐嬉戏的小猫小狗儿都收住了脚,站在灶屋的门口吸着鼻子,轻摇着尾巴,骨碌着眼珠,怎么撵都撵不走。我大声嚷嚷:“难道你们也要吃榆钱窝窝头吗?哈哈、哈哈、哈……别自作多情,一个都没有,哈哈、哈哈、哈……”

榆钱窝头的绝配是青椒,把青椒和蒜一同放在蒜臼子里捣碎。捣碎之后,浇上芝麻油。喷香,嗯,不错!乡间有句流传已久的话:榆钱窝头蘸青椒,越吃越长膘!

母亲说:“出锅!”我的心猛然一跳。啊?好啦?我瞪大着眼睛。

锅盖啪一下子被母亲麻利地掀开,只听嗵隆一声,满屋子蒸气四溢,母亲弯着腰,探着头,噗噗地吹了几口气儿。哇,窝头儿现身了。一个挨一个,如小山,如小柴火垛,如小帽头,黄中透着白,白中露着点绿。这是上天的恩赐,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哇,哪还有时间去感慨,吃吧,吃吧!

顾不得发烫,伸手从锅里拿出来一个,嘘、嘘嘘,从左手荡到右手,再从右手荡到左手,来回四五次。不知不觉间咔一口,嗯,还有点烫牙,边轻轻地嚼,边张着嘴哈气。嗯,好吃,好吃!满嘴清香,粘粘糯糯。大口朵颐,沉醉着,享受着。顺着这股清香,灵魂飘逸,飘飞到院落,飘飞到墙头,飘飞到屋顶,最后飘落在那随风轻摇着的榆钱树枝的枝头。窝头儿仿佛在轻言轻语地告诉我,我的家在这里,我来自天然,来自大地!

正吃得津津有味,邻家的婶子,大娘来了,我赶紧招呼着,给她们一人拿了一个。往窝头的中间,夹几筷子青椒蒜。婶子说,得转着圈地咬。哦,我顾不得回答她,微微点着头。就这样,我们吃到满头冒汗,吃到心儿开始飞扬!

我家的三棵榆钱树,今年非常给力,撸下的榆钱,算算足有二百多斤,且没有虫子,没有受到风雨的蹂躏。不止邻家吃到了它,就连几十里外的姑姑,表妹,都不顾路程有多远,过来撸榆钱。拿回家先送给邻居一部分,自己勉强够吃就行。很久没有给我娘打过电话的大表姐,特打过来电话,她说她想吃榆钱。母亲起个大早,撸好赶紧送过去。在丰县安家的邻居们,也赶在榆钱长大的时候,向我家要榆钱。父母们很大方,不管要什么都不在话下。有几次,都顾不得吃饭,拿着镰杆子帮他们勾、掠。掠好之后,帮他们撸,打好包,看着邻居开着车子回丰县。才放下心,捶捶腰,深呼吸一口气。

我站在树下,看着光秃秃的榆树顶,不禁一阵心疼。母亲说:“没事的,这春天刚开始,一过夏天又长旺了!”是的,我轻轻地点着头。赞叹着榆树这强大震撼的修复功能!

在前些年,大家基本都是生活在农村,很多人的家里都有着那么几棵榆钱树。现在,很多人都离开了农村,就连有着一定经济价值的杨树,都很少有人栽植。更何况这没有多大价值的榆钱树呢?榆钱树,容易生虫,榆木的质地松软,窟窿眼多,没有太大的经济价值。前几天,大娘家的两棵老榆树,已有二十年的树龄,才卖到300元。她拄着拐杖,向我们唉声叹气地说:“哎,这树不值钱,不能栽……”

正因这样,乡村的榆钱树越来越少。

不过,榆钱树,也会慢慢地被大家宠起来。最近几年,养殖知了猴的人,热衷于栽植。据说,榆钱树树根中的汁水,是知了猴的最爱。再说,现在的人越来越注重养生,餐桌上哪能没有榆钱这样一道美食!

榆钱树,在高寒缺氧的大美青海,更是多见。山头,路边,河边,多到数不胜数。挡风沙,搞绿化,一定得有它。

由于气候问题,那里的榆钱基本在每年的农历五月才长大。不过,本地人不吃。自从我们江苏、安徽、山东的人开始吃,他们才惊讶地知道,这榆钱还能做着吃。相信,用不了几年,他们也会爱上这榆钱的味道。也许,在很多年以前,我们也不知道榆钱儿还可以吃吧?人类在一点一点地发现,一点一点地进步。历史久远,文化气息浓厚,慢慢地交流,慢慢地传递,思想融在一起,味蕾也会来一次碰撞。

榆钱,在今天,转身一变,成为了超市里高大上的美食,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且标价在10到15元一斤。有它在,鲜嫩的小芹菜,翠绿的西兰花,它们都得一边站。

榆钱吃头几次时,有点粘腻,待到七八成熟时,是最好的时候,粘滑中带着几分筋道。吃榆钱窝头时,能看到层次分明的榆钱儿。边吃边研究,一次次地惊叹大自然的神奇。

榆钱儿,它可是小鸟儿的最爱。最近一段时间,榆树枝儿上始终有着小鸟儿在欢唱,蹦跳。一天下来,母亲不知要撵多少次。扑扑腾腾,轰轰隆隆,使劲地啄食榆钱儿,有时候,脾气瞎的小鸟儿会逮着其它的小鸟儿,往头上一阵很啄,羽毛儿轻飘飘的,掉落在地面上一片。于是,母亲索性就不撵鸟儿了,想着鸟儿为了生存也不易。

鸟儿也是传播种子,繁衍生息的使者。叼着种子四处飞跃,叼累了就松口掉落在地上。第二年春天,种子就地发芽,长出榆树苗儿。第三年春天,勤劳的农民会进行移栽,从此,榆树苗儿,慢慢地长大,根扎向大地深处,树冠耸入蓝天白云之中。

榆钱儿,从开始冒出头,一点点地长大,由嫩绿到白黄,由白黄到全白,到榆钱儿凋落。大约也就二十五天的时间,清明前十几天,清明后十几天。一年一次,循环往复。这之中有期盼,有喜悦,也有失落。今天是阳历的4月13号,从前天开始,就有一些零碎的榆钱片儿随风飘落,如蝴蝶翩跹,落在河水里、落在油菜花地里、落在刚抽出穗儿的麦尖上、落在乡亲们豆酱缸的纱网上。落在水泥路上的榆钱儿,呼呼啦啦,如铜钱与铜钱之间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我最是看不得这片萧然,莫名的忧伤,又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沉思!这是大自然的规侓,天地之间的万物都有着它各自的命运,岂是我们能左右得了的?

  

作者简介:

蒋雪花,丰县王沟人,在报纸、杂志、微信平台共发表小说、散文200余篇。

 

优秀奖  28
  

舌尖上的徐州

白惠丽

 

说到徐州的美食,就不能离开徐州市的羊肉串,想起它的鼻祖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在徐州市的街道上、工厂旁,零星星的那么几个小夜摊,记得我上班的厂门口(徐州市毛巾厂)就有一个小地摊,是一对小两口干的,羊肉串是用纯正的小山羊肉烤的,好吃的一塌糊涂,我下了小夜班他们还在干呢,天天要干到夜里二、三点以后才收摊,可是那时候的我囊中羞涩,挣点微薄的工资还要养家糊口,只能像孔乙己一样怯怯地掏出来几个钢镚(一元的硬币)来,然后对老板说道“来5串羊肉串夹个小饼”,那时候刚开始都是要用小面饼夹羊肉串吃的,后来就换上了烙馍卷羊肉串,那味道用徐州的地道方言叫“绝对办肆”,这也是徐州的原创作品,这事我可以为徐州人民作证!因为我也是吃着烙馍卷羊肉串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啊!咱接着再往下聊,吃羊肉串需要耐心的等老板烤好,让他多放点孜然和辣椒粉,还有少许盐,没有盐味不香,然后老板用手拿着递到我手里,看看滋滋冒油的羊肉串,闻着香气扑鼻,我猛咬一口,那真叫个一口香啊!看看周围的人们都在肆无忌惮大快朵颐而又津津有味的吃着,我也不想作淑女状了,关他什么张飞、李逵相呢!天下之大,唯有美景和美食不可辜负也!现在想想,我是不是有点像极当年鲁迅笔下的女版“孔乙己”呢?只不过他是人群里唯一穿着长衫的人,而我是人群里唯一穿着整齐漂亮的女食客罢了!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转眼又过了二十多年,徐州市在党中央和市政府的领导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条条马路宽敞明亮,处处杨柳依依、鲜花盛开,绿化面积达到了80‰。一城青山半城湖,高楼大厦林立,名胜古迹比比皆是。徐州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步步高升,大街小巷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原来大街小巷的烤羊肉串的地摊也陆续安排入住了门面和小屋,我家也因房屋拆迁从西区搬到了东区,在东区我最爱去的是离我家不太远的“大众烧烤城”,在徐州铁路游泳馆北150米的地方,那是一对80后的小两口经营的,干到至今已经快二十年了,小两口服务热情周到,羊肉纯真干净,羊肉串都穿的很大,很鲜,分量很足,价格便宜,不掺假,而且烤的很好吃,信誉第一、诚信为本,赢得了许许多多的回头客,附近的居民还有远方的人们都是慕名而来,天天晚上人棚爆满,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个店的 老板娘长的很漂亮,对待客人热情似火,真情实意,老板也乐于助人,做事讲义气,诚实守信,很有徐州人的风范!我在那里也是吃了十几年的羊肉串了,周围也有很多店,吃来吃去的还是感觉他们店的好。还有再往东边走走“老广烧烤店”的烤羊肉串和许多小菜味无穷也很好,只是那里现在人满为患、如果要去吃的话,估计也要天天排长队了。

三年前,“大众烧烤城”的小两口又在他们店不远的地方开了一个分店叫“子怡手擀面——烧烤城”,生意更红火了!手擀面也很好吃,天天人满为患,去晚了就找不到地方坐啦!昨天晚上我还和朋友去那个店吃烧烤和手擀面呢!我们在屋里的小方桌前相对而坐,桌子上面摆着幽幽冒火的烧烤炉,上边放上整齐划一的十串快要熟的羊肉串,自己动手上下翻动几下,然后再撒上点孜然辣椒粉,待到羊肉串滋滋冒油时就可以开吃了!再配上几个小菜,一壶“杜康”老酒,开怀畅饮,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那真是一个人间美味,岂不快哉!

我说的徐州市这几个地方的羊肉串都是豪放不羁、放纵自由、对酒当歌的吃法,要想文吃,我还知道一个好去处,那就是黄河西岸边的“黄河之春烧烤城”,那里的羊肉串也很香辣劲道,他家的店门口有颗双人合抱的大柳树,树下为食客摆着好几张古色古香的石头小方桌子。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找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邀三、五个知心好友,在这“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大柳树下,朋友们围桌而坐,要几个精致而又绝美的地方菜,比如:地锅鸡,干煸鱼、羊蝎子、松花蛋、槐花飘香饼等,再配上一瓶好酒“梦之蓝”,最后把烤羊肉串的炉子支起来,朋友们一起举杯邀明月,对酒论诗、品尝美食,吃着羊肉串,何不雅兴?

月色朦胧柳青青,

众朋相对吟诗酒。

陶令不知何处去,

聊将桃花伴清风。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首《大风歌》是徐州人民的千古绝唱!徐州人民热情豪放、善良诚实,守信义、勤劳勇敢的精神也传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万里山河!每当我去外地出差或者旅游,吃过许多外地的美食都赶不上我们徐州家乡饭的味道!无论走到哪里  ,不管是千山万水,还是异国他乡,我总是忘不了家乡的羊肉串和地道的徐州菜,也是真奇怪,在外面吃的每一样菜都感觉不如徐州的菜好吃!外地的羊肉串更赶不上徐州羊肉串一半好吃!大概吃过了徐州羊肉串的人们都会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吧!

在徐州除了羊肉串好吃以外,还有许许多多的有名小吃 ,如“两来风”、“青年路羊肉拉面馆”、“地锅鸡”、“大张烙馍村”等等,徐州的菜系融合了祖国的天南海北,什么样的口味都有,所以全国的人们还有南来北往的游客都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不同地方的人总能会找到自己家乡饭菜的味道!

 

徐州本地的地方菜更有“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味道,尤其是坐落在青年路上的“青年路羊肉拉面馆”,成立于1984年,那时候我才二十多岁,在徐州毛巾厂上班,工作很忙也很累,每逢休息礼拜、节假日,只要有时间,都要去那个店里吃上一碗羊肉拉面,拉面很劲道,羊肉汤也很纯正香浓,价钱也不贵,大概也就是一、二块钱的事,市民老百姓贫富都吃的起,那时候老板人品好,用大碗盛面,每碗面汤里还放点拆骨肉、黄花莱之类的,味道极好,大多数人都是一碗面就吃饱了,老板是个有点胖胖的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她每天带领着几个小伙计和女服务员把小店打理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的,羊肉汤锅也不掺假,锅里的羊骨汤是稠稠的发白的浓汤,在火炉子上的大锅里春风荡漾,咕噜噜地冒着气泡,一阵阵的香气扑鼻而来,大锅旁边还有二个不太小的火炉子,中间的炉子上放着已经煮熟了沸腾着、泛着白色的浓浓的羊骨汤,咕咕地冒着热气,最外面的一个火炉子上架着一个不太大的汤锅,两个汤锅前分别站着二个很是眉清目秀,身材中高、不胖不瘦、很有精神头的两个小伙计儿,分别给客人来下面,一个负责拉面,一个负责煮面,如果食客要小碗面,站在中间汤锅旁边的小伙计就从专放小碗面的木案上将团好的油面季子堆里随手拿一块,然后双手拉开面团,再举起到胸前,双手把面团上下龙飞凤舞着,煞是好看,接着双手再左右撕拉二下,再上下飞舞翻滚,过了一小会儿就把面团拉成一大把面条一样的细丝了。如果食客要粗条的拉面,就把面像上面一样的方法拉粗一点,小伙计反而省点力气吧?还有如果食客要大碗面的话,就拿另外一个案子上专做大碗的油季子用。小伙计每拉好一碗面,就放到中间的汤锅里煮着备用,然后站在最外面的那个伙计早就用大汤勺子从中间羊汤锅里摇出几勺头汤来,然后放在小锅里炖开,再把中间锅里的拉面捞到这个小汤锅里炖炖,过一、二分钟看看面熟了,小伙计就往锅里放上平时晚上没事时熬好的上好辣椒油,再放上一点盐、味精,最后再放一点香菜,齐活!在炉子半米外排着长队靠着最近食客就可以自己端着煮好的面去另外一个屋里找地方坐下去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美食了!吃前根据个人需要再放点醋,加点盐啥的,味道会更好,看着红红绿绿泛着油香的拉面,真是令人垂涎欲滴,食欲大增,个个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羊汤油辣干香,面条润滑柔软,吃着有一丝清香味,鲜美无比,最后连汤都会喝完,真是吃完一碗面,赛过活神仙!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大约在十几年前,饭店老板的儿子和儿媳妇天天去饭店帮忙打理,慢慢地学会了全部生意程序,加之老板的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了,她就把店面让给儿子和儿媳去经营了,她自己就在店里打打下手,摘摘菜、拆拆羊骨肉什么的,好在他们小两口也是勤劳能干,做生意诚实本分,严把羊肉的进货渠道,保证羊肉的质量品质,天天大清早去买上品的本地小山羊羊肉,做面做菜绝对不会掺假!由于我经常去他们店里去吃饭,一来二去的,我就和美丽而又善良、乐于助人的老板娘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之一,十几年前我在工作之余,常常去她的店帮点小忙,比如:去银行帮她换点硬币,帮她上街买点东西之类的,因为她的店生意太好了,天天都是排着长队,她在前台忙着收钱,还要进一些做汤做菜的原材食料,所以一点空闲的时间也没有,当然,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经常去吃这一碗历经了几十年的时光也不曾改变的热乎乎、香喷喷的羊肉拉面!老板娘对我也是极好的,无论是在我生活和工作上遭遇痛苦和困难的时候,她总是热情似火地伸出温暖的双手帮助我,无论在精神和工作上都给了我许多的鼓励和支持,在此我感激不尽,永远不会忘记,因为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

以前我家的经济条件也不太好,在她店里只吃面不舍得加肉,现在徐州市人民的经济水平都提高太多了!我也有点小钱了,吃碗面也能潇洒地加一份羊肉放在面里再吃了,有时候心情好,也可以再加一个小菜配面吃吃。以前她婆婆的店经营的品种只有拉面和几个小菜,现在我朋友的店已经发扬光大,不光有拉面还有许多本地的特色菜了!生意越来越好,特别是疫情以后,他们两口子又换了一个很大的门面,天天生意兴隆,门庭若市的,四面八方的食客都爱去那里吃饭,只是还是老习惯,还要自己去排长队,自己去端饭,但是能吃上这么一碗色、香、味俱全,鲜美多汁的羊肉拉面,也值得啊!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一碗青年路拉面”!

说到徐州的美食,犹如有“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复回”的川流不息,也有“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的冷艳,更有“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的百花齐放。有“川江鱼头”,“鸡脚饭”、“大张烙馍村”、“老磨坊羊肉汤”、“骆马湖鱼馆”、“鼎鼎蒸虾”,“梨花压海棠”等等的名媛。也有“老翟牛肉板面”、“建国路牛肉米线”、“油饼母鸡汤”、“油葱拌面”的小家碧玉,真是美不胜收,数不胜数!尤其是在疫情结束后,在徐州的大街小巷,各种各样的饭店犹如雨后的大小春笋,琳琅满目冒山头。从徐州的羊肉串再到徐州的各种美食,每每想起来,我总有一种回味无穷,意犹未尽的感觉,是它们陪伴着我长大,在时间的漫漫长路中,在生活坎坷不平的山道上,累极了就停一下,偷得浮生半日闲,找一处小吃店,临窗而坐,要一份小吃,配上一瓶茉莉花茶,吃着美食再看一眼街上的美景,愉悦了味蕾,也愉悦了心情,其乐融融,幸福满满,此生相遇,其不快哉!

我们美丽的大徐州除了美食林立,还有许许多多美丽的风景线,国家5A风景区云龙湖烟波浩渺,山色叠翠,龟山汉墓工程浩大、气势雄伟,还有汉文化景区的楚王陵诉说着汉朝一代君王的传奇、竹林寺里钟声暮鼓、诵经声隐隐约约。还有徐州的博物馆、云龙山、窰湾古镇、回龙窝、园博园、彭祖园、金龙湖、岩口公园、无名山等等,太多了,像大海里的明珠,群星璀璨,国色天香。欢迎全国各地的朋友们都来游玩吧!保证你们一定不虚此行,吃的快乐,玩的开心,喝的尽兴,还有滋滋冒油,香味扑鼻的羊肉串等着你们,我相信美丽的徐州城一定会是你们旅游和美食的最佳选择地!

百花烂漫总有时,

唯有春来君先知。

笑迎八方高朋客,

醉得桃花笑满枝。

                                   

 

作者简介:

白惠丽,笔名:苏羽涵,徐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优秀奖  29
 

                      幸福的荡气回肠时,打了个饱嗝

孙新娟 江苏徐州

 

我家附近最近开了一家丸子汤店,店门口放着一个播放机,每天早上传出:“丸子汤,徐州人的特色美食”。我这人特没出息,每每听到丸子汤的叫卖声,都会馋涎欲滴。想起小时候只有过春节的时候妈妈才做丸子汤,感觉天下的美味都汇集这一碗丸子汤里了,每次都吃到不敢弯腰。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丸子汤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常见饮食。还可根据个人的喜好演绎出多种奇香异彩的人间烟火。有时喝上一碗可口的丸子汤,即使捂着嘴也挡不住脸上幸福满足的笑意。

一天,终于扛不住那声声入耳丸子汤的叫卖声,下楼向小店走去。到了店里没有立刻落坐,而是站在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跟前,对店员说道:“来碗丸子汤。”只见店员从竹筐里拿出几片淡绿色薄薄的面皮,三下两下的撕开,放入热气腾腾的锅里,用勺子搅拌几下,手拿起一只大碗,把桌上的调料依次放入。我说:“不要辣椒油。”“如果不放丸子汤就没有什么味道了。”“哦,那放一点吧。”稍后,店员从锅里盛出汤及面皮,用手抓一把手指大小的丸子撒在上面,问我:“要不要荷包蛋?” “来一个。” 店员从盆里用小勺子取出放入碗里,又放一些香菜和蒜苗说:“找个座位去吃吧。” “啊!丸子汤好了,不用再放什么啦?” 我不由地说道。店员回复:“好啦。”顿时让我目瞪口呆。

对我这个家有四个姐,做饭容不得我插手,天生没有做饭天赋的人来说,做丸子汤感觉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系统工程”。但今天看这丸子汤做的让我大跌眼镜。清汤拉水的,一碗下肚,除了有点辣,也不是记忆中的味道。本想站在丸子汤锅跟前,拿着手机偷拍,不动声色地学一手。怎么简单到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喝完丸子汤回到家,突然想起,我不是还认识几个字吗,何不在家上网查查这丸子汤是怎么做的。打开电脑,各种信息应有尽有,丸子汤的制作五花八门。还增长了知识:知道丸子汤起源于徐州民间,传说是北魏时道家的素食配方,后来流传至民间。是徐州特色小吃之一。

留存我记忆中的七八十年代,只有逢年家里才炸萝卜丸子。有时妈妈会把各种廉价的食材精心搭配,做出满屋飘香丰富多样,味道鲜美的丸子汤,令全家人喝的不亦乐乎。坐不住了。决定博采众长荤素搭配,结合各种丸子及汤的做法,再凭借儿时的记忆,下厨尝试创新一次,做自己想象中的丸子汤。

首先列好清单,买来所用的食材。

先把大骨洗净放入锅中熬至奶白,把配菜泡好洗净备用。再做丸子,猪肉用搅肉机绞碎,再把萝卜搜成丝用盐腌制一会去水分剁碎,为了增加丸子的脆度,在荤素搭配的丸子配料中加一些粉丝,把粉丝泡透加热至软切碎,加葱、姜、十三香、鸡精、淀粉、盐用筷子顺时针搅拌均匀放置一会,再制成2厘米左右的圆形小丸子,下入不是太热的油锅中炸至金黄捞出,稍待片刻再复炸一次捞出,使它们华丽转身,变得更加鲜香脆。

一切前期的工作准备就绪,这时把骨头从滚开的锅中捞出,把素面朝天平时喜欢吃的宽粉条、豆芽、小白菜、切成细条的豆腐皮,泡好的木耳等食材及胡椒粉、姜末一起入锅。让它们在热气腾腾的锅里翻转碰撞,撒着欢地起舞,千姿百态,空气中弥漫着朴素的香气。再用淀粉加一点醋,生抽勾芡,最后再打二三个鸡蛋搅匀,以画圆的方式倒入锅里。顿时一锅汤变得活色生香,满眼的诗情画意,一幅好景色。

拿起碗,放上味精,蒜茸,起勺盛出汤倒入碗内,抓起一把丸子往碗里一放,再淋入适量的辣椒油、香油,最后撒上香菜。瞬间一碗五彩缤纷,满眼生辉想象中的丸子汤呈现在我的面前。

心里坎坷着,不知道丸子汤味道如何。小心翼翼先派鼻子去打探,此刻,一股凡尘至味在鼻尖处荡漾。又夹起一个丸子放在嘴里,除了嘎嘣脆,还酥爽鲜香。然后尝了口汤,感觉几样食材的相互碰撞,各有乾坤彼此成就,其美味交相辉映溢满口腔。顿时感到无比惊喜。大声招呼着家人:“快来,趁热赶紧喝丸子汤啦。”家人用怀疑的样子拿起筷子还仔细端详端详说:“看颜值还不错。”端起碗吃着喝着。一碗丸子汤吃完老公对儿子说:“你妈妈今天做的丸子汤可能是超常发挥了。”孩子们也附和着说:“妈妈今天的丸子汤色香味都很高大上,可以开店了。”就这一表扬,我当时了用苏轼的一句:“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来形容我心花怒放的心情。

平时我做饭手艺是:管饱不管好。今天可能是歪打正着,没有自信却很用心,终于把幸福演变成了美食,成功地“自学成才”。把平凡的食材做出了精彩,还得到全家人的一致好评。一个下午的烟熏火燎,腰酸背痛顿时烟消云散。

原来生活和美食有异曲同工之处,我们吃下去的并非只是果腹之物,更多的是美食背后的耕作与用心。看似一碗非常平常的丸子汤,成就了我心中的味道。清纯而朴实,浑然而天成。生活可以繁花似锦。也可以素衣禅心。简单的幸福莫过于厨房有烟火,家人有温情。用丸子汤勾勒出家庭幸福的版图。用美食来彰显在习近平总书记领导下的好时代。一碗下肚,满足了味蕾,酣畅淋漓。幸福的我荡气回肠,不经意间打了响亮的饱嗝。


优秀奖  30


云龙山下雉羹香

 玄佳鑫 上海

 

一座城市的标志或者象征,其特色最鲜明者,或自然风景,亦或绝味美食。若推美味佳肴作为其代言者,于徐州来说,自然是那碗滋润历史与人心的(饣它)汤了。

“日出云山宣寒气,云龙山下‘早点’香”。

无论是生长于古彭城的老徐州人,或是短暂旅途的旅游人,亦或是来徐创业的外地人,很多人的早餐都会选择以吃“包子、油条喝(饣它)汤”为主,而徐州人见面打招呼时常常挂在嘴边的便是:最近又去喝马市街(饣它)汤了吗?进而衍生出哪一家早点铺的(饣它)汤用料新鲜、包子馅调的咸淡适中、哪家的油条炸得酥脆等。“二两包子一碗汤”,这是徐州人对早点的执念,透露出日常相伴的情愫,“汤里打个鸡蛋!”伴随着吆喝声,一幅早市画卷在早点铺子的香气中徐徐展开。

可以说,几乎在徐州的所有街道居民区都少不了早点铺子,单单是云龙山下就有类似的十多家,每天早上卖出的“汤”更是数不胜数。由此可见,这一碗汤在徐州人民生活中的地位及其影响力。即便是外地客人早晨下高铁到了徐州,也早就在饮食攻略的帮助下去自己心仪的早点铺去打牙祭。每每此刻,窗口内的大婶会对站在窗口买小票的食客问道:“尅几两?几碗汤?”原来,徐州早点铺的煎包、蒸包一般一两4个,蒸饺、煎饺一两5个,油条按根卖,(饣它)汤里一般打个鸡蛋······只有食客被明确告知,店里打早点的师傅才能准确满足客人对早点的个性化需求。

说起(饣它)汤,就不能不提到中国历史上有文字记载的第一位养生专家“彭祖(篯铿)”了。对其人,史书上有明确记载。庄子曾经将篯铿作为善于养生、寿延长久的代表人物写进《庄子·刻意》中,曰“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屈原曾在《楚辞·天问》中有云:“彭铿斟雉帝何飨,受寿永多夫何求长”,说明篯铿善于用饮食养生,寿命悠长。篯铿之贡献在于将粗犷饮食推向精细饮食,将养生与饮食相融合,开辟出食疗乃至药膳的饮食新天地,这更为后世徐州人在彭城饮食文化上的拓荒奠定了历史基础。

有美食家指出,其所烹制的“雉羹”,正是(饣它)汤的原型,或者正宗的历史来源。宋代有记载:“彭祖,名篯铿,善养气,进雉羹于尧,遂封于彭城”。善于养生的篯铿用雉(野鸡)加稷米,亲自调制成味道鲜美的汤羹,也就是野鸡汤,献给尧帝食用,在他的调理下,尧帝因指挥治水日夜操劳造成的病日渐好转,篯铿也因“雉羹献尧”得到了尧帝的大加赞赏,受封来到徐州一带建立大彭国称王。

虽然(饣它)汤味美,但要熬制好还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

一般情况下,早点铺的大师傅会在每天凌晨开始熬制,先将代替雉(野鸡)的老母鸡宰杀褪毛,去其内脏清洗干净,焯水去血沫并将稷米、薏仁米、黍米洗净泡透,取大桶,放入老母鸡,加入清水,上火烧开;然后改文火将鸡炖烂,捞起去骨后,将鸡肉撕为鸡丝再入锅中,伴随着淘洗干净的稷米同煮,佐以精盐、生姜、料酒、胡椒粉、葱姜汁,辅以薏仁米、黍米、香茅、酸盐梅、花椒、桂皮、蓼叶,用文火将米熬烂,勾芡后便大功告成。有后人从《本草纲目》中发现端倪,早在4300年前,精于烹饪的养生专家篯铿就认识到了野鸡肉中“钙、磷、铁”的作用,尤其所富含的“蛋白质、氨基酸”等“补中、益气力、止泻痢、除蚁瘘”之功效,一旦和稷米“益气、补不足、作饭食、安中利胃宜脾、凉血解毒”之功效糅合到一起,对那些体质虚弱者有非常好的疗补作用。对于现代人而言,时常因饮食饥一顿饱一顿而引起的脾胃不和,更需要这样的具有修补功效的早餐来唤醒每天的生命活力。

古往今来的徐州人亦或是外地游客,特别珍惜这些庖厨们做早点的纯洁情怀,是他们凭借一双双质朴的手,凭案解鸡淘米、揣馅蒸包、烧火作炊,只为大清早排队的人们,喝上一碗热乎的汤,既满足老饕们的口腹之欲,亦可以从中感知蕴含于(饣它)汤里那五千年沧桑与厚重的饮食文化。我想,或许这该是古彭大地独有的风情与古老的乡韵吧!

“奚乌鸡鸹羹传世,竹钱盐梅铿调鼎”。品味徐州这座千年古城清气磅礴,品的是穿越时空的乡人秉性,日出云山,人们一饮尽千盅,照亮一排排熙攘无华的早点铺子的同时,更照见古彭徐州人对“二两包子一碗汤”的深深执念与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