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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视角下的徐州 | 任传志:记忆中的奎山塔

发布时间:20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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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去父亲工作的单位七里沟徐州果园,沿故黄河大堤往南走,必经城边耸立的奎山塔。
坐在百步洪故黄河鸡嘴坝古石壁上,歇歇走累的腿,我眯着眼睛向西南凝视奎山塔,顿时心生敬重。奎山塔东边的故黄河水到鸡嘴坝这个地方,河面豁然宽阔浪涌,浪拍故黄河古坝石壁,浪花泛白,一浪追着一浪拍打。奎山塔稳坐山顶观浪,处波澜而不惊,立在奎河、故黄河畔,塔高巍巍。
据说一代国画大师李可染先生,年轻时在上海美专求学深造,每次乘火车回家,车过三堡站距离徐州城不远了,总会透着车窗向外张望,一会儿奎山塔出现在眼前,大师会情不自禁喃喃自语:“快到家了”。火车通过鸡嘴坝东南的铁路大桥,缓缓停靠在徐州站台。我何尝不是,看到奎山塔,从城里去果园算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黑云欲压过来,不能久坐古坝石壁看奎山塔,赶快起身跑去果园,免得雨水浇头。
一九六六年以后的月日,果园院子里到处充斥大标语和大字报,那段时间秩序混乱,果园已不是我以前向往乐意去的地方了,也不知道奎山塔处在浩劫中究竟会怎么样,我心中有隐约的担忧。
三年后深秋的一天下午,母亲让我去趟果园,给很少回家的父亲送冬衣和新布鞋,我路过鸡嘴坝时转头向西,发现奎山塔不见了、没有了、消失了,我心里不免咯噔空旷。转头向东,冷风瑟瑟,故黄河水却没断流,涛声依旧。塔下奎山村还是那个老样子,不过奎山大队那些石砌房墙粉刷的红黑色标语却十分刺眼。不见往日的奎山塔,我心中茫然觉得缺少了什么。再往后,聊天说起奎山塔,我只能凭记忆想想塔的样子,或者看看泛黄的黑白照片,在图上欣赏这座徐州城老八景之一“奎山塔影”。奎山塔没有了,徐州从此无“江北第一塔”。家住奎山村的三爷爷也叹气,招惹谁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奎山塔,怎么说没就没有了啊!
老家兰陵本族三爷爷过去在铜山县政府做事,站在他家奎山村小院子里就能看见奎山塔。每年春节,父亲都会带我去给三爷爷拜年,大人说话,我趁机跑去看奎山塔。
登上山顶,站奎山塔下,仰望塔身如擎天立柱,周围狗尾巴干茅草很多,塔上也长茅草和小灌木棵子,塔体有些裂痕,八方塔檐不翘角,塔体浑圆,既雄气又秀灵,既朴实又古雅。围塔走一圈百十步,因年久失修,塔台基零星不整坍塌,塔北门头镶石匾书“回峰挺秀”,塔体层层古旧青砖有缕缕淡黑水渍,尽显岁月历史沧桑。残雪片片,冰凌棍挂塔檐,塔门堵住不能入内,我伸出手指,从底层数到最顶端,到底是几级浮图呢?
最初了解奎山塔的来历,还是孩童时去奎山村拜年,听三爷爷给我讲述烙下的。
奎山塔为明神宗朱翊钧统治时期,南昌籍徐州人万崇德发起建造,塔存三百六十余年。
听三爷爷讲,建造奎山塔为互应魁星阁提振当地学风。徐州城快哉亭有名楼魁星阁,也称奎星楼,民间认为魁星是掌管文运之神。魁星居北斗七星前位,在奎山建塔燃灯,天有星地有灯,实为提振当地学风善举。居徐州城内的万崇德,带头组织建造奎山塔。他弃老辈行医祖业,志在仕途非杏林,中举中士后年纪轻轻为官。万崇德并不满足中士,欲夺“五经之魁”,寄希望神魁星助己一臂之力,并倡导徐州人养成崇文风气,于是有了建塔燃灯的念头,选址在奎山建塔与魁星阁互应。万崇德动员全城捐款,有钱出钱,无钱出力,六年建塔成功。奎山塔建成两年后,万崇德果然文运不凡,试得五经魁,金榜题名,从地方进京官至明监察御史。万崇德在山西巡盐,他给万历皇帝写一封《乞养疏》还没等批奏,就封印回徐了,原因简单母亲病危,作为独子应床前尽孝。万历皇帝对他擅离职守,只给了罚俸半年的薄惩。万崇德这封感动皇帝的《乞养疏》流传后世,成为无数孝子学习的榜样。万崇德教子切有方,其子万寿祺是从徐州走出的大书画家、大篆刻家、大诗人,名噪明万历年间。天有魁星高照,地有奎山塔燃灯,助兴古彭世代文运昌盛。
居住徐州城的人们建造奎山塔,企盼塔能镇住黄河洪水。宋建炎二年,黄河在河南滑县西南决堤,河坝东垮多支并流,后黄河夺从鲁地下来的古泗水入淮,主河道得以固定,黄河再次改道北徙山东之前,在徐州这片古老土地流淌七百多年。借道泗水的黄河经徐州之地三道狭窄石梁有洪,即秦梁洪、百步洪、吕梁洪,黄水到此激流,经过城东南百步洪同样汹涌凶险。徐州一方百姓在黄河鸡嘴坝西奎山建塔,寄托宝塔镇住河妖,免遭梁洪泛滥肆虐淹城苦难,退下洪水保众生无灾无难,平平安安度日。
建造奎山塔也说是为运河广济仓树立标志。明朝从南京迁都北京,朝廷在京杭大运河设立四大漕运仓库南粮北运,其中有运河中段徐州奎山附近的广运仓。史记广运仓有储粮房千余间,皖地南粮自奎河来徐州广运仓中转运河,每年发漕粮船万余只,漕运兴旺繁忙,粮食源源不断进京。黄河改道夺泗水南入淮河,运河经徐州也借道泗水北上,奎山建塔不仅提振学风和镇住洪水泛滥,也是奎山那广运仓地理标志性建筑。南来北往的船只看到奎山塔燃灯航标,风搖塔铃,千帆斜阳,船工就知道船到徐州府了。
黑云压来,暴风骤雨,摧毁了经世数百年奎山塔。
浩劫的年代,破四旧疯狂的像一匹脱缰野马,云龙山碑廊、楚王山千佛洞石佛、五省通衢牌楼等处处文物古迹,无一幸免被无情破坏,奎山塔自然难逃厄运。破四旧的某建筑公司红袖章们借口奎山塔障眼远处凤凰山淮塔,实则不影响因四旧也要推倒,名曰砸碎一个旧世界。怎么一个有点历史年头的奎山塔就成了旧世界?奎山一老者讲过拆除塔的过程:一群愚昧无知的人,爬上拆塔架子,塔上塔下忙活,一块块砖石从塔顶往下掀翻,尘雾迷漫,塔身一层层消失。一时间,地面上砖石堆积如山,带红袖章的头头高声叫喊着出卖砖石:“一分钱一块,五毛钱一平车,要买的赶快来买。”不大工夫,拆下来的砖石便被抢购一空,只有大半天时间,位于山顶的奎山塔没有了。村民用拆塔砖石盖房或垒种菜温室大棚,下雨奎山村泥泞不堪,残破不全塔砖石成了水洼泥窝垫脚石,踩踏在村民脚下。清康熙七年徐州大地震,全城房屋几乎倒塌无存,而奎山塔仅摇落顶层,屹立不倒。五十多年前奎山塔消失,倒在比清代更大的横扫一切人造剧烈地震。
很多年前三爷爷在世时有微词:凡是不尊重中华传统文化暴殄天物,人在做天在看,反常的举动,必有反常的结果。真的是这样的,破四旧捣毁大彭镇楚王山千佛洞几百尊小石佛的三个魔头,以后均遭遇莫名其妙车祸,两死一重伤,难道这是巧合?善有善报,恶有恶果,拆奎山塔的红袖章们会怎么样呢?能摆脱掉社会性非正常行为因果报应规律吗?
去年冬至第二天,我去奎山塔遗址寻旧。奎山长很多松树,古塔碑也已不见,两块新碑石立奎山塔原址,与几位晒太阳老人闲聊,告诉我经常有人来此觅念奎山塔,还有人来山顶测量,看来是要重建奎山塔。徐州人没有忘掉奎山塔,想着就好,记忆中的“江北第一塔”能够回来的。